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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风物志 第59节

  “那个卖枣的。”顾经年看了一会,又道:“还有,油铺的伙计。”
  “不错,更多的探子已经去向晁矩之的族人、朋友身边打探情报了,哪怕他是一颗完美蛋,我们早晚也能叮出缝来。”
  顾经年问道:“易典引能够把人乔装成别人的样子吗?”
  “能。”亭桥丙道,“但得把人带到她面前。”
  “之前你们打探顾家,没有乔装成顾家人?”
  “你怎知没有?有三个仆役就被换成了我们的探子,否则你以为顾继业与宗婀通奸之事怎么被发现的?但探子一般不会乔装成主家人,都是刀头舔血的,没那份雍容贵气,怕打草惊蛇。”
  亭桥丙知道顾经年初出茅庐,就是为了教他怎么当探子才特意与他一起蹲守,因此不吝赐教,指着晁府,仔细说起来。
  “不要急,探案与打猎是一样的,一定要沉得住气。”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晃矩之隐藏得再好,透过他府中的下人许多事都能看出端倪。他在万春宫贪了那么多,行事再朴素,问他的裁缝可知他就寝时穿的是上万钱一匹的香云绸;莫看他在工部还四平八稳,问他的厨娘便知他近来胃口不好……”
  “还有晁府的布防也是有讲究的,记住,这等大人物,府中守卫能让你看到的都是陷阱,真正的杀招必然是藏在暗处,你看他近来是八抬大轿,实则他根本不敢坐在轿里,凡出门,必派出三拨以上的人为障眼法……”
  “有时候,重要的不是找到证据,而是开平司对他施以重压,重压之下他会乱,乱便要出错,我们就要趁机捉住这点错处,像捏着一根线头把他所有罪证连根拔出来……”
  顾经年是刚开始当探子,学得很认真。
  虽然开平司这套手段是以“法办”晁矩之为目的,而他想要的是从晁矩之口中探问出真相,两者有本质的不同,但技多不压身,多学些总是没错的。
  盯梢的时间漫长而沉闷,常常过了很久就只看到日影在晁府移了一段,即使打探来各种消息,多是些无聊的琐事,要想从中筛选出有用讯息亦是繁琐。
  一天天过去,有时亭桥丙传授经验之余,也会聊一聊自己。
  “我们是上任镇抚使抚养的孤儿,你看我这样,被遗弃不稀奇,就在城外的亭桥边,我是第三个在那被捡到的,大瑞朝想一统中州,减税让百姓多生孩子,可普通人家养不起残废,我懂的。”
  顾经年没嫌亭桥丙出身卑微,道:“我们差不多,你是养子,我是私生子。”
  “虽是养子,老镇抚使待我们很好。”亭桥丙道,“我们这批人当上捕尉、缉事的不在少数,我就是不争气,本来长得就矮,武力太差了。”
  “好吧。”
  “但我们还真是差不多,私生子和侏儒,嘿。”
  亭桥丙笑了一声。
  两人的关系也就此亲近了些。
  盯梢了六天,进展却慢,晁矩之有所防备,虽有探子们扮成仆役,进府打探,却什么也打探不到。
  顾经年每天翻看着晁矩之的各种情报,对晁家已是了如指掌,每次亭桥丙问他从晁府进出之人,他都能对答如流。
  这天,却有一辆马车停在了晁府侧门处,府中,一个美婢领路、四个仆人抬着肩舆而出。
  “你猜猜,要出门的是谁?”
  顾经年目力极佳,已看出肩舆上坐着的是个脸色腊黄、病体沉沉的年轻男子,应道:“晁矩之的第三子,晁衡。”
  “了解晁衡?”
  “二十三岁,字子均,曾就读崇经书院,荫官汋曲县主簿,娶妻柳氏,去年生了一场大病,从此辞官养病。”
  “不错,他今日出门做什么?”
  “他每隔七日会去杏林阁看诊。”
  亭桥丙道:“不错,若晁矩之想与某人联络,有可能会利用晁衡,我已在杏林阁做了准备,这便走了……你继续盯着。”
  顾经年眼看着晁衡被扶上马车,忽有了一个想法。
  他拉住亭桥丙,道:“我与晁衡身形相似,易典引能把我改扮成晁衡吗?”
  “应该能,但探子一般不会乔装成主家人,太容易露馅了。”
  这些,顾经年当然知道,但他目标与别的探子不同,他根本没打算立功升迁。
  露馅与否、能否法办晁矩之、可能会搞砸这案子,都不在他考虑之列。他只要一个接近晁矩之的机会,打听刘衡的线索以及顾北溟与这些事之间的关联。
  甚至问过之后他还要杀人灭口。
  于是,顾经年眼神坚决地盯着亭桥丙,道:“你得让我试试,我被调入开平司,为的正是此案。”
  第45章 潜入
  杏林阁。
  这是城南的一间医馆,坐镇的是京中名医刘仁。
  医馆是五进院大宅,普通人上门只能在前院请刘仁的弟子看病,唯有达官贵胄可到内院由刘仁亲自问诊。
  晁衡自大病以来,一直在此医治,熟门熟路,登门后就径直要往三进院的厢房,可今日却在院门处被两个药童拦了拦。
  “还请晁三公子稍待,先生正在待客。”
  “什么客?”
  “小人也不知。”
  晁衡却知很可能是钩子在排查,自从万春宫案发以来,晁家就一直被盯着,他既有心理准备,便镇定自若地等着。
  过了一会,刘仁亲自迎了出来,神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果然是被钩子盘问过了。
  “公子请。”
  “我让刘大夫受累了。”晃衡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刘仁抚须道:“公子根骨正,偶有风邪入侵,不怕的。”
  晃衡那腊黄暗沉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很快,他被扶进了病房,在珠帘后的软榻上躺下。
  随行的美婢巧儿道:“公子,奴婢去更衣。”
  说是更衣,其实是入厕的雅称,杏林阁的茅房幽谧干净,巧儿独自一人解了手,把夜壶端着小心倒在大桶里,又去打水洗了手。
  她知近来晁家被盯得紧,可方才她这一番动作,已将有些消息递了出去,任钩子们怎么仔细也看不出端倪。
  回到病房,四个健仆还站在门外等着,珠帘内,刘大夫正在像往常一样给公子针炙,依旧不喜让人观看。
  巧儿于是就站在珠帘外等着,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比往日要久些,她遂掀帘入内,小声道:“公子……”
  刘仁手执金针,回过头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巧儿探头看了一眼,见晁衡躺在那像是睡着了,便退了下去。
  大概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刘仁终于问道:“公子,感觉如何?”
  “还好。”
  “那就好了,今日便到这里,七日后再来。”
  四个健仆上前扶晁衡到软榻上,巧儿则给他盖上大氅,只见公子的脸色比原本稍好了些,虽还闭着眼,眉目依稀已有了神彩。
  “刘大夫真是圣手。”
  巧儿忍不住赞了一声,领着公子回府。
  乘马车,过街市,换肩舆,进晁宅,坐轮椅,进内院。
  庭院深深,一道道院门打开,像是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
  顾经年与亭桥丙是骑快马抢在晁衡之前到的杏林阁。
  布置好的探子早已控制住院子,两人出示令牌,进了内院一间小屋,见到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刘大夫。
  其中一个正被五花大绑,塞着嘴坐在地上。
  另一个则手持金针,正在练施针炙的动作,举手投足间颇有名医风范。顾经年是通过那双眼睛才认出这正是易妍。
  “易典引好本事。”
  “咳咳……老夫不知你此言何意。”
  易妍清了清嗓,对声音不太满意,拿出一枚丹药吞了。
  顾经年对她的本事愈发信任,问道:“可否把我乔装成晁衡?”
  “你太俊了,不容易。”易妍看了他一眼,摇头晃脑,依旧是老气横秋的语气。
  “但能做到?”
  “能,费些功夫。”
  顾经年遂长揖一礼,道:“有劳了。”
  “很少有巡检亲自乔装,我上次帮装扮的是罗全……他死了。”
  “我认得他,他救过我的命。”
  “好吧,你若立功,算我一份。”
  “若侥幸有功劳,易典引是首功;若误了事,我一人担待。”
  “洗把脸,随我来。”
  易妍背手而行,领着顾经年去往三进院的病房,走到了珠帘后的床榻边。
  “躺下。”
  顾经年依言躺下,易妍拿被子给他盖上,也不知如何做的,那被子四角牢牢粘在了榻上,将他兜在里面。
  下一刻,床板翻了过来,他便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地板。
  又过了一会,交谈声远远传来,随着那句“公子根骨正,偶有风邪入侵,不怕的”,几人进了病房,床板那边有人躺了下来。
  最初,顾经年还能听到轻微的交谈,渐渐的,只剩下晁衡均匀的呼吸声。
  忽然床板又是一翻,他被翻到上面。
  “刘仁”那张老脸凑近端详着他,唯有眼睛清澈专注,能看出是易妍。
  四目相对,易妍无声地给了顾经年一个让他不必担心的眼神。
  她伸出手摸着顾经年的脸,手指很小,冰冰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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