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52节
可眼下似乎也瞒不住了。
“就是,奴婢担心又有人要对付公子了……今日奴婢回来时,听到传言说顾家有叔嫂通……通……”
话到后来声音愈小,那“奸”字几乎不可耳闻。
顾采薇道:“若属实,还在家中的,八弟脑子受了伤,十一不会做这种事,那又是顾继业惹出麻烦了。但你为何担心有人要对付十一?”
“奴婢就是这阵子害怕了。”
“你有事还能瞒着我不成?说吧。”
“奴婢……奴婢……”杏儿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在顾采薇面前,道:“此事奴婢知情,不敢替公子再瞒着四娘,请四娘帮一帮公子。”
“到底怎么了?”
“通奸的……是……是公子与……苗氏夫人……”
“怎可能?”顾采薇闻言反而松了一口气,“你何处听来的谣言?真傻,竟也能信了。”
“奴婢是亲眼所见。”
话说开了,杏儿反而轻松下来。
她知顾四娘是靠谱有分寸的,便是知道了真相反而能帮忙压住事情,便是为了顾经年好,也不能再瞒着了。
“是快两年之前了,前年的乞巧节,奴婢想找公子说话,就在梨儿、栗儿都睡了以后,悄摸去了他屋里,见到公子和苗氏……那个呢。”
“你才多大,能知道些什么,是你误会了。”
“奴婢都知道的,也不仅是见过一次,有时他去大公子的院里,奴婢偷跟着,见苗氏送他出来,两人就是……那个了。”
“不许胡说,便是如今你也未必懂那事,何况当时?再敢造谣生事,我撕烂你的嘴。”
“奴婢真知道。”杏儿急了,涨红了脸,道:“公子将她塞得喘出声了……”
“闭嘴!”
顾采薇叱了一声,平息下来,道:“起来。”
“是。”
杏儿起来,顾采薇就伸手给了她的一巴掌。
这还是她第一次教训杏儿。
掌了嘴,她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此事你确实是误会了,往后不许再提,忘了吧。”
“是。”
“梨儿今日出门,买了你最爱吃的松子饼,去吃吧。”
“多谢四娘。”
杏儿有些委屈,但她一向信服顾采薇,竟也疑惑起来,觉得可能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想岔了。
出了门,这小丫鬟给了自己一巴掌,嘟囔道:“蠢杏儿,怎就能想得那么脏?”
顾采薇看着杏儿的背影,却是陷入了沉思。
她隐约记起,确是前年乞巧节之后,那丫头一天到晚神魂不属的,当时她以为杏儿是爱慕顾经年,还敲打她顾经年是要娶侯府千金的,如今看来,竟是因为苗春娘?
“沉住气,不可能的。”
末了,顾采薇摇头自语,对于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弟,她有绝对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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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淅沥。
小院外,躲在檐下的两个美婢浑身湿透,却是进也不得,走又不甘,只好继续苦苦哀求。
“公子,让我们进去嘛。”
“公子,奴婢好冷……”
顾经年已然裹着被子睡下。
他听着雨声,暗忖麻师若要把线索交给自己,这种天气是最好的,不会被鸟儿发现。
如果找到了母族,也许就能像常人一样生活了……心里这般想着,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他感到有人钻进了被窝。
如玉般微凉而细腻的肌肤触到了他的手背,她贴在他心口上。
顾经年早忘了院外还有两个美婢,下意识以为来的又是苗春娘,于是皱紧了眉,不悦地推开她,在睡梦中低声呢喃了一句。
“你们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第39章 木匣子
朦朦胧胧的睡梦中,那旖旎的回忆浮了上来。
绝世姿容的女子红唇轻启,腰肢微微摆动,最初,她亦有些生疏,却渐渐有了某种欲感。
潮湿的雨夜,发胀的冲动。
可当被窝里那具身体再次贴过来,顾经年忽意识到了这次来的并非苗春娘。
他怀里的人瘦瘦小小的,像一只野蛮的小兽,不管不顾地只想贴在他的心口,之后就没有更多的动作,任两颗心以同样的频率跳动。
是缨摇。
说不上为什么,顾经年放松了下来。
杂念渐消,他的呼吸也变得缓慢,脑海中的旖旎渐息,浮起的是一幅纯粹而干净的画面,似乎是天空。
他翱翔于云朵之间,隐隐望到远处有两座高山,看不清楚,却能给人一种“家乡”的亲近感。
平生,他还是第一次有过这种感受,于是眷恋得不愿醒来。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等顾经年再醒来,怀中还残存着一点温热,缨摇却已经不在了。
他心想,昨夜梦到的或许是缨摇心里的家乡,沃野的两座宝山,通过某种联结出现在自己的记忋中。
有故乡可以思念,还挺好的。
透过窗纸,能看到天气晴朗,午后的阳光正好。
榻边的矮几上放着一个木匣子,木质特别,捧在手里,很重。
这是麻师从凤娘屋中偷来的,也许会有顾经年一直在找寻的答案。
他打开木匣,映入眼帘的是一段红绸。
拿起来一看,入手质感丝滑,但不冰,在秋日寒凉中反而有股暖意,展开才知那是一套女子的亵衣,似还带着主人身上的体温,虽然这明显不可能。
肚兜上绣的是一只大鸟,羽毛很漂亮,气质很高傲,栩栩如生,顾经年从未见过这样的鸟,说不出它的名字,只能明确地感受到这是凤娘的东西。
他将它放在一边,看匣子里别的东西。
有一本缝装的小册子,翻开来,上面是娟秀的字迹。
“六月三,搬至北市,试试学凡人过活。对街酒铺老妪甚是可恶,假意帮手,偷走铜锣一支,遣高长竿取回,溺其酒中,惩戒之。”
顾经年翻了一页,见六月四日,凤娘记的内容很少,只有一句。
“可恶,高长竿不肯交出铜锣,亦不演杂技,唯愿收钱,随他。”
看来这是凤娘的日记了。
她为笼人掌管情报,日记里想必会有许多隐秘之事,顾经年遂一页页往下翻。
“六月九,今入十钱,炎大炎二烧毁戏台出钱七百,老黑烫伤人出钱一千,余账不计,甚烦。”
“六月十八,何必学凡人过活,遣高长竿取城南富户万钱。”
“钩子多管闲事,可恶,出钱一万。”
“七月三,贷十万钱,往后随药渣自生自灭,皆笨,无药可救。随许娘子学琴,陶冶心性,出钱八千。”
“……”
顾经年看了许久,大概明白过来,凤娘这日记,是一点都不记情报,只管发泄心情,出现最多的词就是“可恶”与“甚烦”,与平时看起来那笑吟吟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没了耐心,干脆略过了好几年的琐事,翻到后面,直接找到他去见凤娘那天。
“九月七,树翁介绍生意,入三万钱,见人与彘杂合所生之子,品相甚佳。”
“九月八,老贼之狸奴咬雀儿一只,可恶。”
“九月九,近来差遣之琐事愈多,甚烦。另,三月未学琴,许娘子竟不退钱。”
再往后翻,竟然没有了。
看来凤娘一忙起来就没心情写日记。
顾经年眉头微蹙,喃喃了一个字。
“彘?”
这是他从凤娘日记里得到的唯一线索,可他却没听说过夷海有哪个异族名为“彘”。
继续翻看匣子。
有一个白色的瓷瓶,顾经年将瓶中之物倒在手掌上,是几个啃得干干净净的果核,不知为何要这么精心保存着。
剩下的,便是他给的三颗珍珠、几件名贵的首饰,与一个首饰盒,材质似木非木,似铁非铁,挂着个黑色的小锁锁着。
顾经年拿出匕首,试着撬开它,匕首却没能留下一道划痕。
他又去找了劈柴的大斧,狠狠砸下,“咔”的一声,斧柄断裂,那首饰盒却丝毫未损。
又试了各种办法,却始终拿这个小盒子没办法,看起来只有找到钥匙才能打开。
顾经年遂把一应物件收好,恨不得立即回崇经书院向宋璋请教彘人之事。
但他还记得答应了武定侯今日会上门拜会。
打开屋门,便听到院外的女子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