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换句话说,“风险太大的,没必要嘛。”
把已经困得坐都坐不住的男孩拥在怀里,为他握着水杯、看着他吞药,想象药片磨过咽喉的疼痛,看着时间等药物都顺利到达胃部,再把已经靠在他怀里睡着的男孩平稳放回床上。
他快速洗完澡,上了床躺在楚非昀身边,并悄悄解下男孩腕上的智能手表。
截瘫患者须每两小时翻一次身、预防压疮,平时家里有电动护理床,能设定好时间定时倾侧。但酒店没有这设施,出门在外,楚非昀都是设了闹钟,每两小时自己翻身。
大宝贝揪着床单翻半天才翻过来,秦风怎舍得他连觉都睡不好,还不如秦风醒了为他翻呢。
被喜欢的人需要,秦风无比满足。
楚非昀晚上睡得并不好,并非打鼾,而是气息不稳定,偶尔会有类似喘鸣的声音从胸腔深处传出,仿佛空气在狭窄的气道中艰难通过。
由于胸椎损伤,失去大部分腹部肌肉的力量,在夜间平卧时更容易出现呼吸困难。
小心翼翼半抱着他,秦风常常分裂成两半:
一半是无情的专业医者,清楚这是充血性心衰的表现,除了用药控制现在也爱莫能助;
一半是担惊受怕的凡人,为深爱的恋人每一处非健康体征而心疼不休;
手表上的轻微震动唤醒了秦风,两小时,该给他翻身了。他揉了把脸清醒一些,发现男孩已经从他怀抱中爬了出去,背对着自己;还发现在微光下,这具瘦削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得益于五星级酒店质量良好的床垫,以及男孩尽量远离他,或许也比较困,他刚才竟没被惊醒。
秦风猛地撑起一看,楚非昀双手十指绞着床单,整个上半身肌肉绷得紧实,而瘫痪双腿一阵一阵痉挛。
“神经痛?”一摸他整个额头都是汗。
紧咬牙关、忍受着痛苦的楚非昀勉强点了点头。
秦风赶紧把他扶起来一些、把备好在床头的缓解药物就着温水给他服下,又尽量为他按摩双腿上已萎缩得差不多、却僵硬无比的肌肉。
一边柔声说着:“难受时要告诉我。”
克制不住终于呻吟出来,楚非昀发着脾气:“告诉你有什么鸟用!不要碰我!呜~离我远点儿!又死不了,忍忍就过去了!”额角大滴的汗、混合着疼痛的生理性泪水,沿着瘦削的脸庞划下。
许是直爽的家人从小潜移默化的吵闹哄哄,疼到极点时他会管不住嘴。这些场景,似乎在每个有慢性疾病患者的家里并不罕见。
其实他只是不想吵醒秦风。
男人懂,也更心疼无比,甚至恨不得男孩咬他一口,与他共同承担疼痛。
爱人的抚慰并不是空穴来风,总算在疼痛稍止时,楚非昀再次昏睡过去。
秦风再次定好下一个两小时后的震动,希望睡眠质量一向不错的自己,这次能及时为爱人翻身。
如是反复两次,挨到早上八点,秦风再也睡不着。
刚想亲一口大宝贝,却听见他口里念念有词:“公狗腰,嗯……”又咂了咂嘴。
是昨天晚餐那一大群年轻人中,糍耙妈妈一眼看出他俩关系不简单,私下问着“小昀,是不是跟到那个帅锅些哦?嗯?”
还逗小男生,说他有眼光,说那帅哥什么身材挺好的,阿姨也觉得好,把楚非昀羞得脸红。
这傻孩子在梦里把大婶的话给记住了,怪不得夜里有一会儿,做着梦也伸手过来摸索。
男人不由得好笑。
轻手轻脚起床洗漱后,收到阿虹的信息告知她先回海湾市,让他俩“这几天出去时尽量小心,避开人群。”
整天与这位秦大少爷一起出入,怕影响绯云的励志人设标签。她没直接说出口。
但她言下之意,秦风明白。
不得不承认前两晚,强迫楚非昀马上划清与夏宇与neo的合约,是他太过冲动。他为难的,其实是楚非昀。
而且,当秘密情人也没什么不好,想起前几个月在母亲的眼皮底下,两人甜如蜜月的隐秘沟通——
f2y:这么多联系方法不用,非得这样东发一句西发一句?
y2f:嘘,在公众平台说悄悄话,没闻到一股偷情的香味?
看看时间,秦风赶紧在手机app下单了一应物品,特别是听说他外公爱好喝上两杯,选了最名贵的白酒马上送达。为出入方便也租了台车。
就算楚非昀没有主动提出,秦风也觉得该去祭拜一下三位长辈。
两人踏进墓园时已是午后,许是上午洒过雨水,青松上竟还挂着丝丝水气,微凉而清新。
轮椅划过湿润的狭窄路面,秦风不得不小心翼翼护着他。
从后半夜一直安睡到中午,楚非昀已回复精神:“不用啦,我又不是没自己来过,话说你手里提着啥东西?这么一大袋的,他们又吃不了,呆会儿还得带回去。”在小路上把轮椅转得飞快,差点失陷在路边,感觉像带了个熊孩子去郊游。
秦风那样子,的确也是看着夸张了些,左手抱着巨大一束向日葵,据说是楚妈妈最喜欢的花。
右手提着一个巨大的购物袋,沉甸甸的能装进半个人。
去年楚非昀离开禺市前手头有些存款,已将三位长辈迁到一起,外公外婆在上,母亲也伴在他们身边。
秦风把花插在楚妈妈面前,又把刚才一直提着的大包裹打开,拿出一堆食品和用品。
楚非昀看时,“你怎么知道我外婆爱吃这个?我说了外公喜欢这个了?啊你居然连我妈喜欢啥都记得,我就提了一嘴儿?”
男人无语地弹了一下他这脑门儿:自己说了啥都不记得。高智商当然也能这样用,已把男孩昨晚零零碎碎说过的话,全部都记下来。
秦风用洁白的布擦拭过墓碑。照片里,外公外婆慈眉善目,妈妈很美。也是,亲儿子这么漂亮。
把东西摆好,先把点好的香递给楚非昀。
只见楚非昀念念有词:“外公外婆,妈妈,我回来看你们了。这一年来,在下面吃好睡好了没?”
呃,前半句还正常些,后半句有点?
“外公您每天有没绕地府跑上一圈?地府多大呀?一圈有从我们家绕到古城门那边那么远吗?记得您以前最爱跑到那儿。要是太累了就歇歇,然后多跑几圈,现在多练练,以后投胎了你自己当篮球员去,就别再逼我了。”
“外婆您做了一辈子饭,就别上赶着给人做饭去了,多给您烧点纸钱,投胎去哪个大户人家当富家小姐去,十指不沾阳春水就很好。记得,别去开饭店的大户人家啊,我怕您忍不住又要掌勺。话说我没有不爱吃你做的菜啦。”
“妈,您下辈子一定要温柔些啊,比如多说点’亲爱的’,’好儿子’啥的,别老是自称’老娘’,您又不老,看这照片我给您选的,多漂亮啊。……总感觉您又想揍我?您就别担心啦,我命由我不由天,啥事我自己搞不定?”
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有事真的喊妈妈救命、向外公外婆撒泼打滚?……喊了也没用啊。
“对了妈,以前您不是说不让我当同么,但,我这次又没听您的话。你还想揍我?下辈子吧。不,我真没喜欢男的,但有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嘛。你看,这是我从海湾市抓来的男人,华丽丽闪亮亮的——登场!”
而一滴泪早就顺着他的脸颊划过去。
秦风给他擦掉泪水,接过他手里的香插进香炉里。
把手里的三根香点了,捧香跪了下来。
楚非昀连忙阻止:“风哥不用跪啦,我们家没那么讲究,心意到了就行。”
秦风低声说:“正因为是心意要传达。”
然后,男人弯腰叩首。一、二、三。
再站起来,再跪下去,又是三叩首。
又再重复一次。
男人长身玉立,行跪拜礼时风韵十足。楚非昀竟看得呆了。
但让他深思的不止这个。
他擅长国风人物,创作时为了秉承传统文化,自然也对古风礼仪有所了解。当然知道古礼中的三跪九叩,是极为郑重的礼仪。除了祭天、皇室觐见,就是在祭自家先祖,还有,男女大婚。
此时,低沉的声线字字清晰:
“外公、外婆、母亲在上,晚辈秦风,对您家孩子楚非昀一见钟情,得他倾心,自觉与他有缘千里。虽法律上两人无法正式登记成婚,在此发誓:愿与他相伴终生,今生今世唯有他一位爱人。望三位长辈共同见证晚辈的心意。”
熊孩子下意识开口,却信口开河:“啊?万一我们以后分手怎么办?”
男人跪拜礼成,起身,目无表情:“那我也一直粘着你不放。”
男孩心下惊喜,却犹犹豫豫:“这这这……太粘人,不太符合你的霸总人设。”
男人冷笑:“别忘了你说我的剧本是《深情霸总断情绝爱孤独终老》。”现在不赶紧霸着一个,真要我孤独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