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池雨继续说:“凭什么呢……凭什么你要长相有长相,要家境有家境,要才能有才能,要成绩有成绩……我认真听课认真学习,比不过你花十分之一的时间。你考第一名,张采文吴天旺刘颖都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班里的同学都会用欣赏的目光看向你。就因为你希望宁希下雪,老天都会为你下一场雪。可是我的妈妈死在了下雪的第二天……”
他有些醉了,说起话来前不搭后,但每一句话落在何奕宁耳朵里都很伤人。
池雨妈妈去世那天,是何奕宁无意闯入池雨生活的那天。那天明明是两人关系变好的初始。
何奕宁抬起了眼,望着他,“从那天开始的吗?”
眼前开始出现重影,池雨摇了摇脑袋,“什么?”
“赶走我的计划,是从我去你家里那一天开始的吗?”
池雨:“不是。从和你成为朋友的第一天,我就想赶走你了。”
何奕宁搭在膝盖上的手顿了会儿,手指落了下去。
桌上的饭菜早已变凉,空的酒瓶一个接一个地放在地上,池雨借酒麻痹自己,何奕宁安静地陪在一边。
“池雨,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池雨意识深深浅浅,理智断了线,“很好啊,像我爸一样。不对,我爸没有你对我好,他还打我呢。”
他指着额头上的疤,“看,这是他打的我。不过他死了,他现在打不了我了。”
很多喝醉了的人与平时完全不同。池雨就是其中一个。平时话少性子闷,喝醉后像安了新喉咙一样,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吵得像只鹦鹉。
但何奕宁很享受池雨喝醉了的絮絮叨叨。虽然并非叙述者的一厢情愿,但这种变相的吐露心声意外地让他感到满足。
池雨说:“哪有一来新班级就给认识没到多久的人买早餐,干什么事都很照顾对方,好得让我觉得你图谋不轨。”
何奕宁说:“我就是图谋不轨。”
池雨一副果然如此的可爱模样,“我就知道!你肯定对我不怀好意。”
何奕宁轻轻叹气,“我喜欢你。”
短短四个字,给池雨丧失意识的思绪造成了不小的障碍,他好像在解读“喜欢”是什么意思,呆滞了的表情带上惊恐时,意味着他明白过来何奕宁的表白了。
他没回答,惊恐睁大的眼睛又无力垂了下去,他揉了揉脑袋,然后说:“你为了恶心我,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恶心。
何奕宁的笑容有一瞬的停滞。
被他喜欢很恶心吗?
“你对谁都很好。你没有经济压力,所以你可以给所有人都买奶茶,你邀请很多人去你家玩,摸你的猫,看你弹钢琴……你怎么可能喜欢我,我不过是你快速融入七班的桥梁而已。”池雨静默了会儿,“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快速融入班级的。你这种闪闪发光的人,走到哪都吃香。你也不能怪我对你做出那些事,都是你先招惹我的。”
池雨说完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和一个喝醉了的人计较也没意思,何奕宁伸手去扶他,池雨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
往外走的路上,池雨喊着头痛,走路姿势趔趄卡顿,在上车那瞬,他抱住了何奕宁的手臂,“何奕宁,你不是想睡我吗?要不就今晚吧?”
第72章
停车场并非空无一人, 何奕宁的手被副驾驶上的池雨紧紧拽着,响在他身后的脚步声停顿了会儿,目光落到他的背影, 又急匆匆离开。
喝醉了的人口吐狂言,清醒的人才能感受到那时的无地自容。
用安全带把池雨栓好, 何奕宁坐到驾驶座上时,池雨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
回到出租屋后, 何奕宁打开门, 一只手揽住睡昏过去的池雨,用脚把往外跑的糖果勾回来, 空着的手迅速关门,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把池雨放到床上,何奕宁给糖果换了猫砂和猫粮, 再次回到卧室时,他眼皮跳了跳。
池雨赤脚踩在地上, 脱了衣服和裤子, 摸索着要走去卫生间。
何奕宁拉住他,他挣扎着说:“我要洗澡。”
何奕宁安抚道:“喝醉了不能洗澡。明天洗,好不好?”
池雨疑惑地说:“可是不洗澡和你睡觉的话,你不会觉得我脏吗?”
“不会。”何奕宁道。半晌, 他盯着池雨镜片下的黑色瞳孔,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口中“睡觉”的另一意义,头疼了起来, “今天不睡觉。”
他扶着池雨的肩,拿过自己叠好放在床头的睡衣套过池雨的脑袋,“刷牙洗脸就行了,你自己会吗?”
“会。”池雨乖巧地点了点头, 理好折起的衣摆,好奇地摸着被子,“这是你的床吗?好软啊。”
何奕宁半跪在地上,拿过一旁的拖鞋,穿进他赤着的脚上,“客房被糖果弄脏了,你先睡在我的床上。”
池雨:“可是你不是有洁癖吗?”
何奕宁微微仰起头,撞入他低着的眸子里。
池雨伸手抚摸他的脸,“我不洗澡的话,你不会嫌弃我吗?”
何奕宁站起身,拉过他的手,“没有嫌弃。”
等把洗漱完的池雨哄上了床,何奕宁去收拾客房,回卧室拿睡衣时,刚才承诺自己马上睡觉的人坐在床上,和同样窝在床尾舔毛的糖果大眼瞪小眼——他出来时没关门,让糖果溜了进去。
“何奕宁,你怎么会猫叫啊?”池雨盯着猫,满脸的匪夷所思。
小猫舔了□□,“喵~”
“……”何奕宁抱起不该出现在这儿的猫,池雨的眼睛倏地瞪大,视线追随而去,“怎么有两个何奕宁?”
才走到门口,糖果好似察觉到自己此时不受宠的地位,识趣地挣扎出何奕宁的怀抱,一蹦落了地,跑去客厅玩了。
解决了糖果,现在该安抚不听话的小孩了。
何奕宁侧身坐到床边,“池雨,该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医院照顾奶奶。”
池雨盘着腿,双手拄在身前,倾身挨近他,“我不困,我不想睡觉。”
在池雨挨近那刻,何奕宁呼吸滞了会儿。
他一向觉得自己自控能力强,能拒绝很多诱惑,管住自己的欲望。
孙唐娟从小教育他,“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总而言之,就是让他不要被欲望勾住心神,教他合理安排时间,教他什么是该干的,什么是不该干的。
作业旁边的游戏机,上课时桌子上的小说,凌晨时没看完的电视剧……他都能及时收手,把自己的爱好与舒适适时地收起来,自律成为了他刻进基因的东西,他明白在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
但面对池雨时,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仿佛瞬间被摧毁——他逐渐变得食髓知味,自律被他从意识内剔除。
他捧住池雨的后脑勺,凑近过去,小心地温柔地轻吻。池雨没有挣扎,顺从着任他裹取口腔中的每一份空气。
分开时,池雨眼睛亮亮地盯着他,抬起手摸向他的脑袋,“摸了你的脑袋,我就能考第一了。”
他弯着身,让池雨的手方便落在自己头上,心想,池雨要是能一直都喝醉就好了。
。
下次再喝酒,他就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丢进马桶里冲进下水道。
池雨第二天从床上爬起来,扶着要炸掉的脑袋,后悔地想。
兴许是之前醉过两次,记忆这次没有饶恕他,在他睁开眼那时,昨晚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
这是他第二次想把昨晚的自己掐死。
人在酒精的加持下为什么能变成另一种性子?
酒精简直比毒药还恐怖
他洗漱后走出卫生间,在客厅里蹦跶的糖果喵呜了一声,舔着猫爪子看向他。
池雨记得糖果的名字,他和这只猫有过几面之缘,还记得刚见面时何奕宁问他喜不喜欢小动物。
他分神了会儿,回神时,小猫站到了他脚下,竖起尾巴,黏糊糊地在他小腿前蹭了蹭。
他吓得往后一退,身后有只手扶住了他。
“头疼吗?”
扶住池雨的手在人站稳后就松开了,那道声音接着响在池雨脑后,“我给你点了醒酒汤,应该一会儿就到了。”
借了钱后,池雨总觉得他和何奕宁相处时有些东西在隐隐约约中发生了改变。
高中时,他能和何奕宁装成哥俩好,披着友好的面容假意与何奕宁促进关系;撕开伪装后,他能暂时舍弃许多顾虑,将自己的恶意完整地暴露在何奕宁面前。
但是现在很奇怪。
他释放恶意时,并不像之前只要何奕宁面上露出一丝悲伤他就能心满意足,更多的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的,特别不是滋味。
他有些搞不懂何奕宁,既然要报复他,又何必要拉着他折腾那么久。直接一点不行吗?
外卖到了,何奕宁把外壳拆开,将盖子掀开后放在他面前,池雨抿了下唇,放弃了要说出口的拒绝,在何奕宁的注视下慢吞吞地喝完了醒酒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