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何奕宁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静静盯着池雨的脑袋。
  吴天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拍了下何奕宁的肩头,“好巧!”
  何奕宁回以笑容
  吴天旺唉声叹气,“好讨厌跑操啊。”
  何奕宁:“我也是。”
  走至操场上,何奕宁的目光很快锁定了站在队伍里与张采文聊天的池雨。他们两人不知聊到了什么话题,忽然笑了起来。
  池雨笑起来的侧脸鼓起了一团,像未发育成熟的小孩子。
  “怎么样?适应了吗?”吴天旺突然开口。
  何奕宁回神,“什么?”
  “学校生活,适应了吗?”
  何奕宁点头,“适应了。”
  站进了队列里,何奕宁被班长安排在了池雨后边,吴天旺拍了拍他的背,“知道你和池雨关系好,让你俩站近一些。”
  池雨恍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转头,与何奕宁短暂对视几秒,再瞧了眼吴天旺。
  他哪只眼睛看出他们关系好了?
  不等他做出反应,一旁的张采文瞪了眼吴天旺,“就你多事。”
  在张采文与吴天旺打起来前,体育老师拿着话筒一吼,开启了众人高二上学期的第一次跑操。
  跑步其实不算累,但跟着一堆人跑,还要保持队列的整齐,加上速度受领跑班级的影响,跑操成了很多人叫苦不迭十分抗拒的事。
  何奕宁的体力并不算弱,他的速度跟上大队伍绰绰有余。
  跑的时候,耳边是风声与音乐声的混杂,他总是不受控制地看向前面的池雨,扫过他的后脑勺,他的脖颈,他的肩,他的后背……
  被观察的人毫无意识,池雨的肺像烧了一般,又辣又疼,身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迈动双腿上。
  他这个假期早起贪黑,白天在外面打工,晚上有时候去给初中生补课,有时候待在家里做一做题,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体力一弱再弱,爬三层楼他都能歇上几次。
  体育老师一直在催促大家加速,随着领跑班级速度的提升,池雨渐渐力不从心。
  他脚上虚浮,快要掉出队伍时,胳膊被一只手紧紧握住,拉着他往前跑。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感谢的话因体力不支堵在了喉咙里,他心中计划着中午去食堂吃饭时得买个小吃感谢一下张采文的帮忙,余光扫到的侧脸却与他记忆中的张采文有所出入。
  第8章
  池雨的胳膊很细,就算隔着校服握住,也能感受到手臂上只有薄薄的一层肉。
  何奕宁一只手掌就能将他的肱骨圈过来。
  池雨面色潮红,急促呼吸下,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不知是不是因为跑步耗费体力,人在极度劳倦的时候,神情中会带有攻击,何奕宁有一瞬间感受到了池雨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厌恶。
  但只是一瞬间,何奕宁把池雨目光中的厌恶当成了错觉。
  池雨的呼吸声响在耳边,音乐声消弭于风声之中,脚步踏在了浮云上,所有声音都被吞入了看不见的云层中。
  何奕宁感觉手中握住的那只胳膊如千钧之重,却又精细得易碎,怕太过用力捏碎了那只手臂,一时之间松了些力气。
  趁他松了劲,池雨立刻抽出手,艰难地说出“谢谢”两个字。
  何奕宁诧异地侧头看向池雨,“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看不起谁啊!
  池雨咬了咬下嘴唇,一股无名火烧了起来,灌了铅的双腿被意志力逼迫得动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被火烧了的喉咙如刀割般,他费劲地迈动四肢。
  两圈跑完,女生纷纷跑出操场把跑道让开,或站或蹲或坐,看向操场上奔跑的男生。
  像化学老师说的一样,异性就是催化剂。
  每当这时,男生总像打了鸡血一般,一个比一个跑得还快,非要在女生面前一展雄风。
  眼看着周围跑过一个又一个男生,池雨的体力消耗殆尽,踩在塑胶跑道上的脚步越发沉重。
  何奕宁慢慢降下速度,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般用龟速“跑”完最后一圈。
  踩上终点那刻,池雨像坐了过山车般,大脑眩晕五感乱飞,一时没有顾及太多,猛地拉住身旁人的胳膊,脚步一颤,靠着何奕宁晕了过去。
  何奕宁眼疾手快搂住他的腰,明知此时情况不对,脑子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个词语——盈盈一握。
  池雨太瘦了,腰侧紧绷得没有一点赘肉,摸着有些硌手。
  在终点等了很久的张采文看见这个场景非常不爽。
  看见池雨掉队时他本来想陪着池雨一起去的,结果一时不察,被何奕宁这小子捷足先登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两人赶回来,他气冲冲地走到他们面前,还没对何奕宁说出什么狠话,池雨当着他的面晕了!
  张采文忙扶住池雨,左右四顾后喊了声远处的吴天旺。
  吴天旺被吓了一跳,摸了摸池雨还在跳动的脉搏,“应该是低血糖,先去医务室。”
  张采文责怪地看向何奕宁,“雨哥身体不好,前两圈你还带着他瞎跑那么快。是不是居心叵测啊你!”
  何奕宁没应张采文的话,将池雨往背上一放,“我背他去校医院吧,你们帮帮忙。”
  张采文知道孰轻孰重,立马收了自己刻薄的心,撑着池雨的后背,让何奕宁顺利背稳池雨。
  来到校医院,何奕宁将池雨轻放到床上,在校医走过来时避让到一旁。
  “看来得输液。”校医做检查时,池雨睁开了眼,他嘴唇发白,撑着床坐了起来,剧烈疼痛的大脑片刻恢复正常,“我是低血糖,吃点糖就行了,不用打针。”
  校医扫了扫他煞白的脸,“早上吃东西了吗?”
  池雨乖巧地点了点头,“吃了。”
  病人都说不打针了,校医也不好得说什么,对旁边两个陪护人员嘱咐道:“让他多吃点糖。”
  校医才走,张采文一把扑到池雨面前,“雨哥,你刚才可吓坏我了,突然就晕了,幸好你没事。”
  池雨摇摇头,手拄在床边缓解全身的不适,察觉头顶笼下黑影,他抬起头来。
  何奕宁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糖水递给他,“现在好多了吗?”
  池雨轻轻点头,接下糖水,垂眸不去看何奕宁。
  早知道就不争这一口气了,脸面没挣到,还差点当着全校人出了丑,把自己又送来了校医院。
  他吹了吹纸杯里的热水,抿了一口。
  “雨哥,你怎么在医生说要打针时突然醒了。你不会是怕打针吧?”张采文开玩笑道。
  池雨避开张采文的目光,“不是,刚好醒了。”
  张采文忘了上次嘴巴说出了得罪池雨的话,在池雨的雷区蹦跶,“我还以为雨哥和小孩子一样,也怕打针呢。”
  池雨抬眼,冷漠地看向张采文。
  池雨发火时不像一般男生问候祖宗,说话时语气也不激昂,脸上平平淡淡不见怒意。
  但能人察觉到一股冷气。
  何奕宁看出池雨的不悦,解围道:“也不是每个小孩都怕打针,大人怕打针也没什么的。我也怕打针,很怕。”
  池雨:“……”
  他刚尝了一口糖水,并没有多烫,掌心与纸杯相碰,感受到的水温也不算高,索性一口喝完,起身揉了纸杯扔去垃圾桶,往外面走去。
  何奕宁走到他旁边,自然道:“我小时候去医院打针,打的屁股,疼得哭了一天。”
  池雨瞟了他一眼,“我不怕打针。”
  他只是讨厌打针。
  他小时候发烧去医院,杜莲有事出去了,留他一人在输液室,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看着针水没了就叫医生。
  输液过程中太困了,他不小心睡了过去,醒来时回了半管子血,他当即被吓哭,护士处理时杜莲刚好赶回来,护士便批评她,说做妈的怎么能把那么小的孩子丢在输液室就出去。
  杜莲当着护士的面惭愧地直点头,等一出医院,就将怒气撒到了池雨身上,大街上人来人往,扬手甩下一巴掌,“自己打个针都能出那么多事,我死了你要不要也跟着死啊!”
  当时的感觉是什么?
  自卑?愤怒?难受?
  池雨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很讨厌打针。
  何奕宁道:“你等我一会儿。”说完便跑去了另一个方向。
  池雨回神,听话地站在原地,张采文抱着双手认罚地走到池雨旁边,“雨哥,我刚才又说错话了。”
  池雨早消了气,“没事。”
  张采文是个蠢货,对于他来说,张采文最大的作用是情绪价值,只要没做出太出格的事,他可以永远和张采文做好兄弟。
  张采文还在内疚,“雨哥,我下次要再乱说话,我就穿裙子给你看。”
  池雨:“……不用。”
  张采文按住池雨的肩,神情诚恳,“那雨哥你别生气了,我要再乱说话,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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