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安倚歌抬眼看陛下,便看见陛下狡黠的笑。
  他是不敢让娘亲知道这就是陛下,可是他一个皇帝的男宠,叫一个男人哥哥,也是很离谱的——
  好吧,不管选那个,都会刺激到娘亲的神经,不如还是顺着陛下吧。
  安倚歌深吸了口气,只能应下:“好的,哥哥。”
  “诶,乖,多和母亲待会儿吧,一会儿不必顾虑我。”谢云防温声道,还问了一句:“若是你想喝娘亲在一处,我可以接你娘进宫。”
  安倚歌一怔,若是旁人他还会担心是不是也看上他娘了,但是他知道陛下是不会有这种心思的。
  但他思考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宫外更自由些。”
  谢云防默然无语,他知晓安倚歌也想要自由,但他唯独不能满足这个愿望。
  至少现在不可以。
  安蓝的动作很快,没多长时间,饺子便被端了出来。
  安倚歌不舍得吃得太快,因为这饺子吃完的时候,就是他真的要离开的时候。
  母子两个因着有着外人在场,克制了许多,但是安蓝还是忍不住多嘱咐几句,谢云防也适时的插几句话。
  “陛下他自然是信任我的,不然也不会让我送小安来。”
  “陛下对小安自然是好的,不会让他受到欺负的。”
  “我之后会派人来照顾伯母,伯母若是有什么麻烦事情,伯母只管让他们送信给我,我帮你出气。”
  安蓝听得一怔一怔地,竟真的嘱咐起来了。
  “伯母放心,我会照顾小安的。”谢云防温声道。
  只是曲终人散,终是有分别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安倚歌和谢云防上了马车,安蓝看着安倚歌的背影,缓缓落下泪来,竟是怎么也止不住。
  马车慢慢走着。
  谢云防轻轻拥住了少年,安倚歌一怔,他自然不会抗拒陛下的接触的。
  “若是难受得厉害,朕这就去把你的娘亲接过来。”谢云防笑道,“别难受了,再难受我也要难受了。”
  “不,不用接我娘,我一会儿就好了。”
  安倚歌抬眼,湛蓝色的眼眸看向谢云防,少年轻轻笑了,是独属于少年的清澈:“我不谢陛下,我谢谢哥哥。”
  少年缩在他的怀里,谢云防看着少年,轻轻勾起了唇角。
  第92章
  夜深了, 马车缓慢地向皇宫走去,马车外却是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安倚歌一怔,向窗外看去:“这已经宵禁了, 为何会这么喧闹?”
  谢云防眉梢微挑, 轻笑了笑, 淡淡地对外面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人在喧闹。”
  李义神色一凛:“诺。”
  安倚歌隐隐感到了些不对劲, 是啊, 敢在宵禁的时候出门的, 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家——他们闹出来的动静, 又能是什么好事吗?
  传来几声打斗的声音, 李义回来得很快。
  随侍恭敬地掀开了帘子, 此时安倚歌已经坐在了谢云防的下首。
  他还带回了三人,一老一少的一对母女, 她们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不成样子了,脸上流着血, 小姑娘的眼睛红得厉害, 眼里又是委屈, 又是恨意。
  安倚歌看得不由一怔。
  他看着这个小姑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若是他遇到变故的时候, 再小一些,应当也是这个样子吧?
  被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则是趾高气昂的。
  “这位公子, 我是奉我家主人的命令来追拿逃奴的, 与公子无关,念在公子不知情的份上,速速放我和这两个刁奴回去, 我家主人便不会与你计较。”
  小女孩的声音突然起来,她的思路却是清晰的:“才不是,我和我娘都是京畿的良民,分明是你把我们骗进来的,我们才没有卖身!”
  李义听得这话直跳脚,抬眼却是看见陛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哦?”谢云防轻笑了笑,淡淡地看了这男人一眼,“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家主人是谁?”
  男人挺起了胸膛:“我家主人是安济侯,一向与平王交好,就是陛下也会给三分薄面,这位公子想学路见不平,英雄救美,怕是找错了人。”
  谢云防笑了,他从脑海的犄角旮旯里想起了这个安济侯是个什么人,老安济侯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位是他的儿子,是平王的党羽之一。
  “这件事情的确不应该我管。”谢云防语气淡淡的。
  管事的男人正面露喜色,却是对上了谢云防冰冷的带着肃杀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李义你带着他们跑一趟吧,让京兆府查查是怎么回事——这京城的治安,什么时候崩坏到如此的地步了,看来是该好好整肃整肃了。”
  管事的男人刚刚反应过来——他还没猜到自己撞见的是谁,但也知道自己碰见的不是善茬了,他色厉内荏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和平王殿下可是至交好友,您何苦与平王为敌呢?”
  谢云防已经不再给他眼神了,淡淡补充道:“这对母女,好好安置,让京兆尹查清楚,若是查不清楚,他这个京兆尹就别想干了。”
  李义:“诺。”
  管事的想逃,却是逃不掉的,他带着的那些护院家丁也被侍卫一块抓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插曲,街道又恢复了平静。
  打更的更夫缓缓走过,对宵禁时的马车并不意外,甚至还主动避让了。
  谢云防看着沉默不语的安倚歌,温声问:“怎么了?是不喜欢刚刚那人吗?”
  安倚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哦?”
  “我固然讨厌他那样的人,但也知晓,他只不过只是爪牙而已,真正作恶的是他的主人。”
  谢云防笑了:“没错,你可是因此忿忿不平?”
  安倚歌点了点头,却是道:“但我又知道,这世上不可能只有这一件事情发生,可京城如此,其他更加偏远的地方,又该如何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跳地扑通扑通的,他对一个国家的君主说这话,怕是不想要命了——
  但他还是把这些话说出来了。
  他可能是疯了,但是他觉得陛下会想听见他真心的话,他说完看着陛下,竟是有些期待陛下会说什么了。
  “那你觉得你写得金陵赋真实吗?”谢云防笑了,竟是又问起了金陵赋。
  安倚歌一怔,他犹豫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他写金陵赋的时候太过年少,只想着将一切华丽的词句堆砌上去,描绘一个完美的盛世——他只想用这篇赋改变自己的生活。
  “金陵城也是这样,你的那篇赋是真,歌舞画舫,游人如织,人间盛世,是天下间最富裕繁华的地方,但金陵城也有冻死骨,无家儿,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到成人的孩子。”谢云防将马车的窗户关好。
  夜深了,明月虽美,风却是有些冷的,少年人吹着这风怕是要着凉。
  安倚歌认真听着,他看着陛下冷静而残忍地说出了这个国家、这座金陵城真实的面目。
  是啊,换了国家,换了一部分的贵族,但是那些腐朽又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而他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座盛世城池的腐朽的?
  安倚歌缓缓闭上了眼睛,也许就是安朝国破,安末帝弃城而逃,而他沦为伶人的时候吧?
  那时的他十二岁。
  他再睁眼,看着他的陛下心中却是生出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暴君?
  他的陛下,不是暴君,更不可能是暴君。
  就连安废帝弃城而逃都有文人写诗美化,为何他的陛下,却成了文人口中的暴君了?
  “陛下,我为你写诗好不好?”
  谢云防一怔:“诗?”
  “天下未定,陛下重武是应当的,但是文之一道,并不可轻忽,臣愿为陛下写诗,为陛下正名。”
  安倚歌起身,跪在了谢云防的身前,他银蓝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臣虽不才,但臣是前朝皇子,若是臣都觉得陛下是英明君主,那谁都会觉得陛下英明的。”
  这话说得是有道理的,更何况安倚歌的文名在安朝就响起来了。
  谢云防他是高兴的,却也有一丝淡淡抱怨——写诗啊,他还以为是写情诗呢,是他想偏了。
  可是写情诗不好吗?
  为什么要写那些沽名钓誉的诗?
  谢云防想要扶起少年,安倚歌却是态度坚定,并不起身。
  谢云防笑了笑:“这些不用你担心。”
  少年的眼中闪过疑惑,可他除了这些,还能干什么?
  谢云防轻笑了笑,温声道:“你是不是许久没读经史了?你想读吗,我为你找个好老师,怎么样?”
  安倚歌抬眼看着陛下,怔怔地看了许久,他的心猛烈的跳动着。
  他飞快地点了点头,少年的眼神清澈,真挚而虔诚道:“谢陛下。”
  说着,他轻轻将脸颊倚在了谢云防的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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