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谢云防温和地看着,然后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对。”
安倚歌稍稍沉默了,他感受着马车渐渐向宫门的方向行驶。他看向谢云防,眼底满是认真:“陛下,您能告诉我,金陵城真的有那么繁华吗?”
谢云防笑了。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安倚歌不明所以。
谢云防温声问:“你记忆中,接触过的都有什么人,他们都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安倚歌怔住了——他这十几年的生涯中,高贵如王侯将相,卑微如娼妓优伶,他都见过。
“这……不太一样。”
谢云防笑了笑:“无妨,说不出来,那不说便罢了,出宫便是金陵城了,你这个金陵公子,也能亲眼看看这金陵城是什么样子了。”
安倚歌点了点头,他的心思便飞到金陵城中了。
他甚至隐隐有着期待,他是不是有可能碰到娘亲?但转念想想,便知道是不可能的。
“想看外面,便撩开帘子,不用顾忌我。”谢云防温声道,“会有人跟着保护我的,不用担心。”
111号默默冒泡,叮嘱道:【宿主大人,您注意不要随意用精神力哦——虽然你的精神力的确很强悍,但是您这具身体可支撑不住。】
谢云防应了一声:【好——你放心,我之后不会随便关你进小黑屋了。】
111号:【不会随便!那就还是也会关喽?】
谢云防不置可否。
安倚歌不知道谢云防和111号的争论,他犹豫了一下,终归是掀开了。
刚刚出了宫门,马车外的世界仍旧单调。
但越往外走,便越发得不一样了,出了皇城,便到了普通人家居住的地方了。
当然,这个普通人家并不是真正的普通人家。
安倚歌认真地看着,他看见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而这些行人的衣着都还不错,看起来至少也是小康之家。
他还看见了沿街叫卖的小贩,也看见了一家又一家的食肆酒楼茶房。
“陛下,我们究竟去哪里呀?”
谢云防笑了笑,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两把扇子,给了安倚歌一把。
安倚歌接了过来,稍稍用力,便单手将扇子展在了胸前,端得是一个风流倜傥,他向谢云防笑道。
谢云防轻笑了笑:“现在便可下车了——不过,却是有一点要注意的。”
“陛下请讲。”
谢云防笑了:“那就是不要叫我陛下,现在我们是兄弟,你应当唤我什么,知道了吗?”
安倚歌一怔,想起了那个晚上,更有些怕僭越,看看谢云防,终于叫了出来:“哥哥。”
“欸,这就对了。”谢云防笑了,他倏地也把扇子打开,轻轻下了马车。
安倚歌也跟着下来。
两人行在一起,谢云防比安倚歌高出了许多。
安倚歌生得俊俏,身形又瘦弱,远远看去,竟像是在女扮男装跟着相公一起出门了的。
饰品铺子的老板直接向安倚歌吆喝起了女子用的发簪:“夫人用这些最好了。”
谢云防看着安倚歌瞬间的涨红的脸,觉得很是可爱要好笑,但他知道自己要给少年留些面子,便生生忍住了,只是道:“他不用这些。”
老板疑惑一惊:“如何不用,官人难不成根簪子都给夫人买不起吗?!”
谢云防笑了笑,解释道:“夫人他——是个男子,我若买,也只能买发冠和男子用的簪子。”
“陛……哥哥,我不买了,咱们走吧。”
“无妨,再这挑些吧。”
“这这这……是我眼拙了,来来来,小公子,您看这个、这个、这个。”
安倚歌自然是拗不过谢云防的。
于是他在这里收获了一堆发冠,等到他们走后,饰品铺子老板才想起来,刚刚那个官人说得是——夫人他不是男子?
不是男子,怎么称夫人?好生奇怪啊,但不得不说,他们是真的大方。
这不过是两人路上的一些小插曲,谢云防又带了安倚歌来到了一家食肆之中。
谢云防让安倚歌点想吃的菜,安倚歌一是不敢,二是真的不了解,于是谢云防便让食肆自己准备出招牌的饭菜来。
没等多久,食肆的饭菜便一一上来了。
宫中的饭菜自然是不差的,但是这家食肆能在金陵城站稳脚跟,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谢云防有意识地投喂安倚歌——这也是御医说的,想要养好身体,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安倚歌有些犹豫,但陛下纡尊降贵给他夹菜,他如何能不吃呢?
谢云防也注意着分寸,没让安倚歌真的吃撑。
于是乎,安倚歌难得吃了一顿饱饭。
也因此,上了车之后,猫猫便懒散起来了——他呆呆地坐在马车上,扒着窗户,看着外面,更像是一只酒足饭饱,只想休息的大猫了。
“困了?那便睡一觉吧。”
安倚歌一激灵,连忙回过神来,摇摇头:“臣不睡,不睡。”
哪里有臣子睡觉,陛下醒着的道理?
谢云防轻笑了笑:“也罢,一会儿你应该也不会困。”
一会儿?安倚歌心中生出了疑惑,他以为今日便要回宫了,却是没想到还没结束。
马车慢悠悠地走着,却是走向了一个颇为繁华的地方。
安倚歌不明所以,却是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倏地一怔,他简直不敢相信——远远看着的那妇人,竟然是他的娘亲。
他看看陛下,又看看自己的母亲,又怎么能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谢云防笑了笑,温声道:“下去看看吧,别惊了你的母亲。”
安倚歌郑重地跪了下来,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抬眼看向陛下,便看见了陛下温和的笑容。
少年几乎是泣不成声,他轻轻动了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谢陛下。”他重重地将头磕了下去,却是碰见了一个柔软的手掌。
耳边还是陛下温柔的声音。
“不要你磕头,磕坏了额头,我可是要担心的。”
第91章
金陵城的风轻轻地吹着, 安倚歌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他缓缓下了马车。
安倚歌远远地看着娘亲的身形,竟像是梦一般。
他已经多久没见自己的娘亲了?
一年, 两年?仔细算算, 他和他的娘亲, 竟然已经分别五年了,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娘亲, 竟是有些不敢相认了。
皇帝把他留在后宫, 留在合欢殿的事情, 荒唐至极, 不知道娘亲是不是也听见了风声?
娘亲会怎么想自己?
一时间, 安倚歌心乱如麻, 他尚且敢直面皇帝,现在却是不敢直面自己的娘亲了。
谢云防在马车上悄悄地观察着, 安倚歌和他娘亲见面,他跟过去岂不是打扰人家天伦之乐?
但他没想到安倚歌竟然不敢上前去,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动作的时候。
安倚歌的母亲先一步动作了。
她是安息国的舞姬, 没有名字, 因为生了一双蓝眸, 便被唤作了安蓝, 长此以往, 安蓝也就成她的名字。
安蓝先是犹豫,她不明白少年明明看见自己了, 为什么还不过来, 难道是自己认错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认错。
她的孩子和自己的眼眸都是如出一辙的蓝色。
只不过倚歌的眸色比自己的更浅些而已。
安蓝深吸了口气,飞快地上前,又惊又喜。
她的眼泪缓缓从她的脸颊滑过, 时光对美人是宽容的,她因美貌而得幸,如今长了年岁,也只是添了几分从容:“倚歌,倚歌?我竟然真的看见你了。”
安倚歌深吸了口气,看着母亲,他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安蓝温柔地笑了,她轻轻捧起少年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擦去了少年脸上的泪水:“今天你我相聚,多么好的日子啊,不许哭,我们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安倚歌郑重地点了点头。
安蓝笑了,眼神偷偷向那辆安倚歌下来的马车瞧过去,却是见那辆马车低调得厉害,看不出任何的纹样,她也不知道马车里是否还有别的人。
她引着自己的儿子,走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安蓝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得打量着自己的孩子,刚刚劝慰安倚歌不要哭的她,竟是也落下泪来:“我的儿,你受苦了。”
“娘——娘,您别哭,您看我这样子,哪里像是吃苦的?”安倚歌笑了,便又细细询问起了娘亲的生活。
“我在宫里,有皇家养着,再怎么也不会缺衣少食,您在外面的日子,过得可好?”
安蓝笑了笑:“娘过得也很好,这里僻静,少有人来,即使来了,也都是规规矩矩的,没人敢闹事。”
安倚歌怔了怔,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平王府的庇护,终归是有限的。
他心里不好受,低声问道:“还是有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