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微臣愿意交还所有兵权。”
皇帝放在桌案上的手指微动,似在斟酌。
“爱卿如此,可有其他要求?”
“老臣不敢期满陛下,老臣确实有个不情之请。”万俟将军身形微颤,“臣女年幼无知,犯下难以饶恕的死罪,微臣不求陛下谅解,只想把这个女儿一起带走。”
“从此,山高水远,再无万俟将军和万俟皇后。”
慕容祁难得沉默寡言,他与安喻在一起的时候常常要调戏几分,今日竟吭也不吭地走在边上,虽手上还拉着安喻的手,却明显心事重重,低沉落寞。
若是此时此刻安喻还不明白的话,那他也枉称一声精灵剔透了,他将手从慕容祁手中抽出来,神色间似有思索:“你好像格外在意梅妃之事?”
慕容祁不直接回答,背影挺直的带着安喻继续在宫道上前行:“我带你去个地方。”
曾经恢宏壮丽的储秀宫,繁华热闹、人声鼎沸,如今却只剩下几丛破败的鲜花和满地的落叶,萧条冷落至极,只有偶尔的宫人经过,才不至于像个死城。
储秀宫宫殿内高高的悬挂着一张人物画像,画上的女子眉眼温柔,刚毅果敢,有世家贵族教养出来的气度端方,也有英雄儿女不拘小节的潇洒磊落。
是难得一见的倾城佳人,难怪能多年圣宠,独享六宫恩泽。
慕容祁满怀思念,将手指放在案卷边角,轻轻揉搓:“这是我的姐姐,亲姐姐。这幅画是当年帝王宠眷之时亲手画就,一笔一画,尽显情深。”
慕容祁挺直的背脊有片刻弯曲,他坐在冰冷的方塌之上,对往事娓娓道来:“那年当今圣上出宫南巡,借住我家,不知怎的与我姐姐二人暗生情愫,互通款曲,姐姐至此非他不嫁。”
“皇宫内院,争执相斗,姐姐自幼被捧在掌心之中,极尽娇宠,哪里知道这皇宫就是豺狼虎穴,轻则不明不白丧命于此,重则连累家族抄家灭门。”
“父亲执意不允,姐姐便与父亲断绝关系,只身一人独自随皇帝北上。”
“果然,虽帝王宠爱,佳话频出,但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位当时宠冠六宫的梅妃娘娘便香消玉殒,莫名其妙病逝宫中。另有杀手潜入我府邸之中,杀人纵火,斩草除根,整个慕容家只有我一人独自生还。”
“敌人身份不明,还穷追不舍,若不是我铤而走险反其道而行之,敌人万想不到我会自投死路还混成太监进入宫中,今日我恐怕也不能在此与你说这些了。”慕容祁说来轻描淡写、云淡风轻,但再也没有人比久经宫闱的安喻更懂得这其中的险象环生了。
一步一路,犹如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不止自己命丧于此,昔日亲人死因就此埋葬黄泉,无缘得见天日。
“更让人心灰意冷的是,姐姐尸骨未寒,皇帝便大张旗鼓地迎娶万俟将唯一的掌上明珠入主东宫,帝后恩爱,流传边境,百姓群起歌颂效仿,成为典范。”
“而梅妃,好像是这段佳话里可有可无的局外人。”
“她死了,慕容家满府倾灭,我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作局者却高居庙堂之上,享尽尊崇与荣华,哪怕事件败漏,也不过是监禁而已。”
“我不甘心!”
“那就让我来作你的刀。”安喻看着慕容祁耳后和梅妃一模一样的梅花印记,一字一句如同泣血,铿锵有力。
第139章
“陛下, 臣有本奏。”
内阁会议上,凡属重臣,皆在此列。安喻因为堪破梅妃案有功, 正在提拔任命过程中, 破格参与此会, 此刻他恭敬地站在大殿中央,长身玉立, 芝兰玉树。
皇帝沉思几分,到底是允了安喻的上奏:“准奏,爱卿所为何事?”
“陛下,臣所奏乃近日连环杀人案。”安喻低下头颅, 遮住自己眼底神色, “绸缎商陈万金、漕运使周显、太医院张景明、钦天监监正以及昨日的崔嫔娘娘。”
崔嫔于昨日上午时分在冷宫被害,死前情状与之前几人相似,皆是胸口一把梅花刺,一刀毙命。
“臣已确认这五桩杀人案的幕后真凶。”一语毕,满朝皆沸腾。这五件杀人案, 涉及人物众多,关系复杂,早已在民间和朝廷掀起轩然大波, 众位大臣也早已耳闻,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案件的真凶了。
“哦?”皇帝脸色喜怒不明,没有预料的喜悦和欣慰, 只是淡淡地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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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五人之死看起来身份各异, 没有交集,实际上千丝万缕, 盘根错节。最重要的是,这五个人都死于自杀。”话音一落,安喻明显感觉到皇帝紧绷的身子慢慢地靠落在身后的龙椅椅背上。
“自杀?怎么会?”丞相吕继不可置信地开口反问,“无缘无故,这几个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先后自杀,岂不是过于巧合了吗?”
“错。”
“什么错了?是你说错了吗?”安喻一个捕快能与他们这些人同朝议事,平起平坐,早已颇受质疑,今日参奏有误,怕不是扳倒这人的可乘之机。
“丞相所言,有三处错误。”安喻不卑不亢继续回答。
“哪三处?”丞相旁边身穿一品红色大员官服的男子落井下石。
丞相吕继也疑惑地看向安喻,短短一句话而已,怎就有三处错误?
“第一,臣只说了这五个人死于自杀,但并未言明此案没有凶手;第二,这五个死者也并非如丞相所言,无缘无故自杀,相反,他们是有预谋的,计划周密,先后有序;第三,他们不是不约而同,而是刻意为之。”
“安捕快,你这话怎么说的人云里雾里的,着实让老夫听不懂了。”有武将实在思索不出其中的关窍,直接向安喻发问,“既是自杀,哪里来的凶手?况且自杀哪里还需要约定?这不是笑话吗?”
面对别人的质疑,安喻不慌不忙、淡定地回到:“微臣会将这几个案件的案发过程以及幕后真凶一一向陛下及众位大臣说明,到时自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快说。”有人迫不及待地催促。
“第一个案件,是绸缎商陈万金之死。陈万金是夜晚禁令时间死在金缕阁二楼的,凶器是一把梅花刺,趁陈万金不备,从后背一刀刺入,即刻毙命。这个案件有几个疑点,陈万金为何贿赂金缕阁掌事执意要在夜晚禁令时间进入金缕阁?若是自杀,那把凶器为何从背部而入?”
“确是如此,安捕快此言岂不是前后矛盾,自相违和吗?”有人议论纷纷,互相对视,眸光中皆是不解。
“这就涉及到此案的第二个死者,漕运使周显。陈万金死前曾见过周显,且他们二人一起约定的在金缕阁二楼陈万金惯去的房间碰面,这就是为何陈万金死的那天晚上执意要在禁令时间进入金缕阁。其次,他们约定自杀,周显帮助陈万金先行自杀,所以凶器从背部而入,掩盖自杀事实,造成他杀的假象。”
“等一等,安捕快,老夫这就更加不解了,既然他们是自杀,为何还要伪造他杀的现场呢?”丞相再次询问。
“是,为何两个自杀的人要伪造他杀的现场呢?陈万金是,周显也是。周显在陈万金死去之后离开金缕阁,不仅自杀相随,还将自己的尸体盛放在冰棺之中,延误死亡时间,更在上游河岸处造成打斗痕迹,栽赃陷害他人,他们所行到底为何?”安喻替众人问出他们心中的疑惑。
“周显死时,也是一把梅花刺正中胸口,一刀毙命。此事我等也是亲眼所见。”有东厂的官员回顾案件,“且尸体死时盛放在冰棺之中,刻意延误死亡时间,莫非这一切皆是周显自身所为?有什么证据吗?”
安喻迎着这位官员质疑的目光接着道:“证据有三,第一,除周显外,再无第三个人进入金缕阁,所以要么是周显杀了陈万金,要么是陈万金自杀。西厂查过二人履历,他们二人私下私交甚笃,并无仇怨,周显不可能杀掉陈万金。”
“其次,我调查过制冰档案,除皇宫内务府、万俟将军府、太子府邸有短时间内制冰之力,其余地方皆无制冰实力,而这三个地方近期内并无制冰痕迹,除死者自行长期准备,再无其他可能。”
“那难道不是这三个府邸自己事先准备吗?”有人忍不住插话,提出其他可能。引得众人目光胆战心惊,命太长了,胆敢自己怀疑这三尊大佛?
“不会,因为这三个地方的冰库已经长期未使用,一点使用痕迹也无。”安喻回答问题之后,接着陈述,“最重要的是第三点,上游打斗痕迹微臣自己去观察过,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一来那个痕迹范围很小,若是二人打斗,你死我活,生死相斗,范围怎么可能那么窄?二来,现场并无任何血迹伤痕,若是他人刺杀,怎会一点伤亡也无?”
“综上所言,一切很有可能是周显自己自导自演,引导我们误入歧途。”
“还是不对,安捕快,周显为何要大费周章制造冰棺,若是自杀,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众人头脑一片昏然,实在是对整个案件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