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跟他平日里逛的木匠铺好不一样,这些工艺也太过繁华奢靡了吧,这密密麻麻的镂空,这繁复紧凑的榫卯拼接……
  他清了清嗓子,道:“有没有什么匾额给我挑一挑的。”
  “最好是现成的,让我现在就能带回去的。”
  一旁的小厮已经调整好状态,接手了老板的话语,开口道:“客官是要白面匾额吗?”
  雀不飞点头:“对,我到时候自己题字就好。”
  小厮连忙道:“有啊,我们后院有很多空白匾额,您跟我去挑一挑?”
  “您要什么尺寸的啊?”
  刀客跟着小厮去后院看了一圈,挑了个差不多的。
  也是黑木匾额,跟沈灼家里那面应该大差不差吧。
  结果到结账的时候,他险些就傻了眼。
  雀不飞:“多少????”
  小厮:“一百六十两。”
  雀不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看着那块有些平平无奇的黑木匾额,咬牙道:“一百六十两?这么贵?”
  说着,他不由得环顾一圈:“你们这是黑店吧?”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道:“哎呦,客官,我们就算是个黑店,也不敢黑沈家的人啊……您挑的这个黑木匾额,本身木材就贵,工艺也是上等木匠裴家做的,这个价格已经是给您优惠过的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沈家人?”雀不飞当下有些狐疑。
  小厮嗐了一声:“您,您身上这衣服,这京城之中,只有沈家敢用这样的制式,这可是皇……”
  说到一半,他就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还有您身侧这小哥,我们京城没有不认识的,是熟脸了。”
  雀不飞眯了眯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就在他踌躇的片刻,善谦已经上前结了账。
  小少年指着外面的马车:“搬到那辆车上、上就行。”
  小厮连忙点头,招呼伙计一起将那匾额搬上马车。
  雀不飞这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随身带这么多钱。”
  善谦老实回答:“是、是司长给我的,让我带你出来的时候用……司长、司长说你肯定在家里、家里待不住,会、会出门,出门、出门就要用钱……”
  雀不飞忍不住嗤笑一声,不免有些得意道:“你家司长大人,还真是了解我啊。”
  “走吧,我们顺路买点吃的,就回去。”
  善谦连忙点头。
  “好、……好。”
  马车上,雀不飞闲不住,一直伸着脖子跟外面赶车的善谦说话。
  雀不飞:“京城肯定有特别多好吃的吧?”
  善谦:“是、是的。”
  雀不飞:“你都吃过什么哪些好吃的,带着我都买一点。”
  善谦:“城、城西的撒手卷饼,城南、城南的牡丹燕菜,还有城北的、的……芳华酥……锅、锅贴也好吃,还有香……香香糕。”
  雀不飞:“这么多好吃的?!”
  “有没有什么美酒,好喝的,劲儿大的!?”
  善谦摇了摇头,道:“我、我没喝过酒,不、不知道……但,府邸有很多、很多藏酒,就在酒窖里……”
  雀不飞吃惊,难掩欣喜道:“沈家还有酒窖呢?……那快快快,买完吃的我们就回家!”
  善谦不知道刀客为啥这么激动,但看起来对方应该挺开心的。
  于是,他也被对方的情绪带动了起来,不自觉笑道:“好!好!……”
  ……
  回到沈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但沈灼他们还没回来。
  雀不飞抱着匾额,还不忘对善谦道:“小善谦,你将我们买回来的吃食热一下,从酒窖里挑几坛子好酒,等我来一起吃。”
  善谦看着走得飞快的身影,想要追上去,可是他浑身上下都挂满了大包小包的吃食,走得快了肯定有些汤汤水水的要洒出来。
  于是,他只得在原地喊道:“雀、雀大侠,我、我不会挑酒!”
  那刀客已经走远了,看不见身影,但能听见远处飘来的声音:“你随便拿!沈灼藏的酒都好喝!”
  等到雀不飞大步流星地走回木石居的时候,腰肢都有些发酸了。
  这匾额看起来不大,还真挺沉的。
  怪不得刚才好几个人才将他搬上车。
  雀不飞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胳膊,找出一块抹布擦了擦,就准备在上面写自己的墨宝。
  他纠结了一番,最后在沈灼的书柜里找到写匾额用的泥金。
  等到他洋洋洒洒写下四个狂野的“无法无天”。
  止不住地自己欣赏了半天,这才将其放在一旁晾干。
  写完新的匾额,他的视线就缓缓抬高,看向那旧匾额。
  “克己复礼”在上面挂着,“无法无天”在下面躺着。
  雀不飞拍了拍手上沾着的半干的泥金,找了个梯子就上去摘那匾额。
  他向来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基本上说干就干,从不多加考虑。
  等到他将匾额摘下来的时候,手臂又是一酸,险些因为这没有预想到的重量带下长梯。
  “我靠,这什么东西……这么沉?”
  骂了一声,他连忙抱着匾额下去。
  等到他落地的一瞬间,就立马将其丢在了地上,因为脱手的速度太快,那匾额砸在地上之后,后面就裂开了。
  雀不飞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查看。
  “坏了?这么脆弱?”他吃惊地打量着,俯身仔细查看。
  只见,“克己复礼”的那一面落在了地上,此时袒露在他面前的是这匾额的后面。
  后面确实裂开了,但并不是匾额本身裂开了。
  这块木板不属于这张匾额,只是一张薄板。
  雀不飞当下就有些狐疑起来,这后面怎么多出来一张薄板……干嘛的?防尘的?
  他拿起手边的一块薄板碎片,当即眼底一颤。
  他注意到这碎片之下,有字。
  雀不飞的后背立马就紧绷了起来,一种紧张感从他心中溢出来。
  “这是……”他诧异地抽了一口气,缓缓将其他的薄板碎片从这张匾额之上拂掉。
  直到真正的面目曝露在他的眼前。
  他真正的看清了。
  怪不得这张匾额如此重,比他买来的那张还要重。
  “双面……双面的?”雀不飞挑了挑眉。
  他看着这面写下的四个字,眼眶逐渐就红了几分。
  刀客的手抚上匾额,冰凉的触感刺了他一下。
  他低声将那四个字呢喃了出来,尾音哑了起来:“藏怒宿怨……”
  “藏怒宿怨……”
  为什么是这四个字?
  “克己复礼”的另一面,竟然是这四个字?
  雀不飞下意识抬起头来,朝着原本挂着匾额的那面墙看去,那面墙上已经留下了挂着匾额的痕迹,曾经的地方不出所料的惨白,像是一块干涸了很久的烙印。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闪过沈灼的脸。
  曾经,沈灼一定站在这里无数次,一定无数次站在这里向上眺望。
  打开房门的瞬间,这张匾额就会映入眼帘。
  但令你驻足在此处的,是每一眼的“克己复礼”,还是藏在身后的那句“藏怒宿怨”?
  就在雀不飞久久出神的时候,手指尖突然传来的刺痛,唤回了他的神志。
  他连忙低头一看,却发现那些散落的碎片,不知何时已经刺破他的指尖。血很红,已经溢出来一大片。
  雀不飞抬起手来,血珠却忙不迭摔在那匾额之上。
  摔在那“藏怒宿怨”之上。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这四个字都被他的血给染红了。
  于是,他打了个冷颤,瞬间汗毛竖立。
  雀不飞没将自己买来的新匾额挂上去,而是不动声色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那张“克己复礼”挂了回去。
  至于他那张格格不入的“无法无天”,被他随意藏在了床榻之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擅作主张。
  也不应该将那匾额摘下来。
  若是真的将其换下来,无疑是砸碎了最后一块假面。
  他突然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这张薄板之后的沈灼会是什么样的。
  “克己复礼”的沈司长。
  还是“藏怒宿怨”的沈隐通。
  雀不飞突然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沈灼只是沈灼,沈隐通只是沈隐通。”
  说罢,外面传来一声呼唤:“雀、雀大侠,我都准备好了……你,你收拾好了吗?”
  是善谦。
  雀不飞连忙回过神来,快步走出了院子。
  善谦等在木石居外面,瞧见他来了,连忙笑了笑。
  下一秒,他却注意到了刀客的不对。
  “雀、雀大侠,你的脸、脸色怎么这么差……?”善谦愣了一下,连忙查看他的情况,眨了眨眼道:“还出、出了很多、很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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