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沈灼感觉到怀中之人微微发抖,哭泣的声音也逐渐减弱,可是他却依旧能够清清楚楚的听到。
  除了耳朵以外,他的身体也能通过怀中之人的每一寸颤抖,感受到他的哭泣。
  这令他不由得将人抱紧了一些,直到自己的身体也被带动着,发出一阵悲悯的哭泣,两人似乎在这一刻,短暂地不分彼此。
  泪水将他的衣襟打湿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湿腻趁机淌进他的血肉中,反复摩擦着他的心口。
  他今天,明白了这是什么感受。
  ……
  第114章
  马车上。
  雀不飞开口问道:“你要去哪?”
  沈灼答:“回京城。”
  “你与我一起。”
  雀不飞:“我没去过京城, 你带着我方便吗?”
  沈灼:“方便。”
  雀不飞:“珠子没了,你还能交差吗?”
  “他们会不会将你的官职罢免了?”
  沈灼:“不会。”
  雀不飞擦了擦眼角的泪,似乎是方才哭累了, 他现在的泪已经完全无声。
  也许是方才哭累了, 他没一会儿就躺在少年的身侧睡着了。
  听到那人的呼吸终于平缓了。
  一种虚假的美好从眼前之人的身上溢了出来,令人有些恍惚。
  沈灼摸了摸刀客的发梢, 给他拢了拢被子。
  短暂触碰过后,也许是被眼前之人感染了。他的眼皮也逐渐发撑起来。
  直到两人的肩膀互相靠在了一起。
  他知道,他又被耍了。
  ……
  待到他再次醒来,果然已经看不见身侧的人。
  身侧只剩下些许的余温,佐证这人刚离开不久。
  沈灼缓缓坐直了身子, 胸口传来一阵轻划的沙痛。
  他低头一看, 那封信从他的衣襟处滑落而下。
  他像是第一次一样, 打开了信封。
  “沈灼,我走了。”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跟你一起去京城了。那地方太繁华, 也太规矩,不适合我这样的浪荡子。我还是随风去吧, 在江湖中,去那些纷乱之中, 那才是我该去, 也是我必须去的地方, 唯一能去的地方。”
  “沈灼, 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沈灼看了很久,那信封的一角都被他摩挲得有些皱巴巴的。
  那双眸子彻底将那丝回荡已久的涟漪吞没,不见一丝踪影。
  火光燃起的瞬间, 那纸张变成一片灰烬从他手中溜走,随着风去了。
  外面传来一声:“公子,我们到了。”
  沈灼从那窗户看去,一片灯火之下,连成一片的围城。
  京城,的确是个繁华的地方。
  相对江湖之中,也算得上龙潭虎穴。
  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掩藏其中。
  ……
  雀不飞从沈灼的马车上溜走,下一秒就送信回弹指楼。
  开头先是身为老板询问了一番楼里的生意情况,然后便对这帮姑娘第一次下了命令——————调查一切关于五象城的信息,哪怕是一丝蛛丝马迹也不要放过。
  弹指楼那边刚收到命令,似乎整个楼里的气氛都跟着紧张和严肃起来,是从未有过的。
  雀不飞自己也没有闲着,他打算走访曾经留下五象城传闻的每一个地方,随着姑娘们传递给他的信息一边走一遍看,瞧瞧这群疯子的真面目。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然来年春日。
  关于薛十六的信息,姑娘们没能查到。
  但是关于五象城四大副手的信息,却是如数家珍。
  拍在第一个的,就是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家伙——疯狗婴。
  雀不飞看见这个名字,就立马攥了攥拳头。
  他努力沉下心来,去看。
  窦婴,临江绥安人士。
  雀不飞抬头的瞬间,眼前的界碑之上——临江。
  这是一个不太出名的小城镇,位居于东南方,河流遍布之地的一处山下。
  绥安因为生在官宦之地的旁边,所以这边的平头百姓为了生计,自然而然地应官宦生出了不少烟花柳红之地——牌场红场白场。
  都是用来给周围的官宦子弟解闷逗乐之地。
  这么多年,这绥安都没有什么长进,尤其在皇帝病重,太子当政之时,绥安这样的小地方,便更加不受重视。
  于是,周边城镇的官宦对于中心的小水乡的剥削便更加变本加厉,经过数年光阴,绥安已经变成了专供完了的红馆城。
  很多人莫说进去了,就是路过这地方,都嫌脏。
  尤其是一些自诩清高的文人墨客,提起这地方都要象征性地挥一挥衣袖,咋口唾沫。
  直到一日,突发巨变。
  这也跟五象城有关,与窦婴有关。
  窦婴是因为何事在江湖上流民的,不为别的,正与绥安息息相关。
  一日,绥安这个小城镇附近的官宦几乎都被杀了个干净,尤其是经常出入绥安之地的几位官僚。
  而且死相都相当凄惨,舒适被人千刀万剐了也不为过。
  尤其是那靠在两腿之间的东西,被剁得看不出任何形状。
  当地官府根本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那人似乎来无影去无踪,像是专门来索命的恶鬼。
  一个两个还好,次数多了,这些官僚都跟着害怕起来。
  大多数有些手腕的,想着调去别的地方,拖家带口地跑了。
  剩下的也没打算认命,有些紧闭门窗,恨不得住在衙门,有些雇佣江湖人士保命,整天睡在镖局的马厩里。
  但尽管如此,这些人也没能活下来。
  短短半月时间,这些曾经围聚在绥安附近的官僚,就被这一把恶鬼刀给杀了个干干净净。
  绥安因为这一场屠杀,已经逐渐安稳了下来,当下回归平淡,有些人依旧可以享受这样的日子。
  但也有一些人停在过去,觉得窦婴害的他们没了发财的路子。
  有些人提起窦婴的时候,还是会破口大骂,说出一些极具侮辱性的咒骂。
  ……
  雀不飞站在绥安街道,开口询问路人。
  所有人都一副闭口不谈的样子。
  似乎都知道狗面的存在,但都不敢提起。
  直到路边一滩烂泥一般的人听闻这两个字,立马坐了起来。
  那被雀不飞拦下来询问的路人立马挣脱开来,摆手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要提了!”
  说罢,便不管不顾地慌张逃走了。
  雀不飞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烂泥身上,心下一横,便带着疑惑上前询问。
  “您知道狗面?”
  烂泥立马跳脚,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瞪大了,因为大喊大叫,他的脸颊凹陷更为明显,活像是活死人的挣扎。
  “什么狗面,老子当时就应该把他卖给官宦人家给玩死!不然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来砸老子的饭碗!!!——————”
  他看起来非常气愤,那凸出来的眼睛之中,是满满的怨毒。
  “你不知道吧?窦婴的母亲可是几条街上有名的野妓!!长得跟个丑八怪一样,连他娘的勾栏瓦舍和红楼都挤不进去,只能在家里自己卖!”
  雀不飞吃了一惊,继续问道:“您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
  说着,他还不忘将自己的钱袋递上去。
  那人摸了摸钱袋子,嗤笑一声。
  “你有什么要问的?”
  雀不飞开口道:“关于窦婴的事情,事无巨细。”
  烂泥嘴角的笑意未退,他坐直了身体,冲着他伸了伸手。
  雀不飞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腰间的酒葫芦上。
  他掂量了一下,将酒葫芦解下来丢给了他。
  烂泥打开酒葫芦,吨吨吨喝了好几口。
  最后随手将嘴角的酒渍擦掉,这才肯开口道:“这窦婴小时候出生于陋巷之中,他母亲叫芝兰。长得不漂亮,他娘的性格也粗鲁。整日里画着花里胡哨的妆容,像是个吃了孩子的夜叉!”
  “很多男人都要遮住她的脸,才能接受与之共度春宵。”
  “甚至有些时候,如果遮蔽的面纱滑落,让看热闹看清了她的五官,就会被客人狠狠地暴打一顿,结果在这种日子里,她竟然还怀孕了?”
  说到这里,也许是觉得好笑,烂泥咯咯笑了好一阵。
  “芝兰她从小就开始被自己的娘带着接客了,我们这边的姑娘大多都是这个命!小时候芝兰就长得不好看,但好在还是个姑娘,能吃得上这碗饭。”
  “但等她娘死了,只剩下她这个丑姑娘,随着她年岁大了,也逐渐不讨喜起来……没什么生意,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可却在这个时候怀孕了……”烂泥眼睛一转,带着一种诡异的发笑盯着雀不飞,轻声道:“你猜怎么着?”
  雀不飞听他瞎扯了半天,本来就没什么耐心。
  “直说,再卖关子酒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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