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诸如此类话题,闹得不可开交。
  “转世流程这么复杂的?”王景瑞觉得真是稀罕,原来阴间都逃不了公务繁忙的宿命。
  他觉得新奇,站去了启明身边,没多心,还用胳膊撞了撞神仙师父,好笑:“哎,师父,这里打杂的那些个阴兵也算神仙么?”
  启明没回答,睥睨看他。
  紧闭的嘴仿佛说着“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
  王景瑞回头,对上他威严的脸,立马站直了,同时谦恭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师父,敢问我该怎么历练?放心吧,上刀山下火海,徒儿不吭一声。”
  “当真?”启明哼了声,眼神带着杀气。
  王景瑞总感觉,打来了这个地方后,一惯寡淡的他情绪相当外露,带着一丝无法言说且又忍无可忍,对自己的暴躁愤怒。
  还没继续琢磨的王景瑞,下一秒,就被启明给一脚踹去了修罗海。
  不是,怎么还用踹啊?
  “去吧。让我好好见识见识你的不吭一声。”启明俯视看他,衣袖翻飞,头一次如此明显地勾了勾唇。
  ……啊?为什么?
  这应该是王景瑞第一次见他对自己笑。
  第11章
  修罗海没有水,而是灼灼业火。
  启明定眼看着,掉下去扎了个实的王景瑞,一开始还慌张地扑腾了两下,紧接着,屁事没有,还傻乐呵地跟自己打招呼。
  “师父,不疼啊,我根本没感觉。”王景瑞四下淌了两下,行动自若,那些魂魄没有实体碰不了他,只是张嘴无声带着惊疑看着他。
  启明垂眸,心说应当是孟婆汤的作用。
  果然,他一点也记不得上一世的陈年年了。
  王景瑞看去启明,他轻叹了一口气眨眼望天,那表情说不清的罔然,竟又流露了丝丝悲悯和遗憾。
  他都不用猜,一瞧,师父身上有故事啊。
  疏离感就在这里,王景瑞才活了十四年,而他的师父是神仙,身上那种活久了的死气沉沉,跟棺材上的板盖一样用钉子扣得死死的。
  打都打不开,又哪里会肯给自己留门路。
  他不是太小,而是在人家眼里,沧海一粟。
  如此一想,王景瑞顿觉得浑身烧了起来,看来是业火这种东西专找动情起念的人。
  他爬上了岸,没太大反应,烫得并不厉害。
  他刚想说话,启明却先搪塞了一句,解释说:“很好,业火对你不起任何影响,说明你心境纯粹没有任何执念,对于修行一途来说你简直就是天资异禀。”
  王景瑞又跟上了转身领路的启明,听他正声:“修行,切忌动情扰性。不是要你灭情绝欲,而是不执着,越是如此越是容易动摇心境。若是上天庭的神仙生了执念,也容易陨落。”
  “执念,什么才叫执念?”王景瑞早就想问了,“喜欢一个人,想跟他长相厮守,对于你们神仙来说这算不算执念?”
  “不算。”启明回首看他,眼里意味深长,道:“执念是要死要活,伤人伤已,毁天灭地。”
  “你若真心想修行,就要学习上天庭的规矩。神仙们只喜欢自己,只会跟天道长相厮守,不会对凡俗尘缘有过多的留恋。”启明回答。
  “师父呢,也是如此吗?当神仙这么久以来,从未对除了天道之外的任何人事起过执念。”王景瑞死死盯着他的脸,不肯放过任何一丝情绪。
  但他却读出了,沮丧。
  启明微微蹙眉,察觉残留在体内的业火又起来了,烫得自己几乎战栗。他对上跟陈年年长得就是一模一样那张脸,脑子里浮现往事。
  上无稽崖的那段山路,崎岖难行,大雨倾盆。
  陈年年一身青衣被染成血色,拉着他跑啊跑,明明那么弱,明明也是死里逃生,明明自己每走一步身上的剑洞都在溢血。
  还傻不拉叽地对他笑,安慰他。
  “别怕,岁岁。我知道你不想嫁,我带你逃婚。”
  “我从来没在乎过你是鼎炉,没事儿,我也是个废物。说起来,我还没你修为高呢。”
  “你给我的灵石我都攒起来了,我们走,离开这里。从今天起,我赚钱养你。”
  陈年年……这个,死骗子!
  业火再次烧上来,简直痛不欲生。
  启明别过了脸,咳嗽了两下,忍住了喉咙间的血腥,又被烫得给险些吐血。他剧烈呼吸,缓了过来,眼神再次恢复清明。
  “有。恨之入骨,幸好我已将那人斩杀。”
  可王景瑞将他眼里的暴动看得一清二楚。
  是吧,就知道他有一段恨海情天。
  王景瑞哦了一声,还是没能探出任何故事来,好失落,又将心里那点晦暗给藏了回去。
  那个人能让他恨得入骨,究竟是为什么呢?
  启明又继续带徒弟,领着王景瑞去了阴曹地府,还未行至,便见着一个判官迎了上来。黑眼镜八字胡,带着圆顶帽穿着红黑旗袍,把自己的长辫子一甩过来行礼作辑。
  “见过启明星君,想必这位就是天命紫薇吧。”他姿态不卑不亢,“星君,您二位来得不巧了。这阵子阎王殿里,还坐着一位帝星候选人呢。”
  王景瑞直了眼睛,又回看向启明,很懵地问:“怎么还有一位?”
  “不然呢,你真以为自己独二无二?”启明说,“统领三界的上天庭帝君,空着椅子就等着你一个人去坐。别人难道就不眼红,不心动?”
  启明一拂衣袖,头也不回地踏了进去。
  好怪……我哪儿惹他了。
  王景瑞觉得他一来下地界脾气就变差了。
  -
  这阴曹地府的阎王殿,竟还挂了个‘明镜高悬’的牌匾,竟像极了人间官老爷的衙门正堂。
  王景瑞刚踏进来,就见着了位白发龙角少年,皮肤极白,眼尾下两颊还有点蓝色小鳞片,长得那是英气逼人,也是活脱脱个美男子。
  “四海龙王敖泽之子,敖逸。”他斟上了杯茶,使了法术直接凌空飞向了王景瑞,友好一笑:“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王景瑞。”他回答,然后接过打算尝一口,却看到里头躺了条肉红的死鱼,顿时倒了胃口。
  再一抬眼,敖逸慢条斯理挥掸着自己的衣袖,很是轻浮。“这是我龙宫特产,红尸海鱼茶。王公子别害怕,总吃过鱼吧?想必你是从来没有尝过这味儿,很好喝的。”
  “敖公子,既当了人,就得学着人的礼数规矩。不要强人所难的道理,你总该懂。”启明一挥手,维护了徒弟,将王景瑞手里的茶又给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敖逸笑笑,对启明礼待有佳,不再继续挑事。
  他爹龙王敖泽竟不在这里。只片刻,一道清朗女声自偏门传出来,说:“启明星君,可是要带天命紫薇去捉鬼?那你们来晚了,就在方才,地界迷路的魂魄都已被敖公子给捉回来了。”
  来着一身墨色,打扮得中规中矩,很是干练,是个女相神仙。个子高挑,脸蛋也漂亮俊秀。
  “这是上天庭帝君右使,墨文星君。”启明对王景瑞介绍。同时他问:“迷路的捉完了,那逃跑的呢?”
  “逃跑的也抓回来了。”墨文一板一眼。
  启明不甚在意的样子,“实在不行的话,把塔里的凶兽放出来,让我家孩子去比划比划吧。”
  敖逸本来靠椅子上,一听这话直接给坐直了。他额头青筋暴起,不耐烦且带着不相信,道:“星君,你莫不是在开玩笑?拿凶兽练手。”
  墨文也眼神一惊,看去个头还小的王景瑞。
  “我自会在一旁保护好帝星。”启明回答,同时他示意王景瑞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师父云淡风轻,不怒自威,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宣告道:“我乃帝君左使,镇魔塔里的半数妖兽都是我给逮回来的,想必在座的各位没人比我更有资格发话。就算是帝星失手将凶兽给打死了,鬼王,帝君也没有怪我的理由。”
  我能失手将凶兽给打死?
  兔子大个的还差不多。
  王景瑞看去波澜不惊的启明,莫名心虚。
  “既是左使发话,那去便是了。”忽地,堂厅里飞了个黑雾进来,坐去了正座之上变成人形。
  黑发红衣,眉清目秀,皮肤白得像死人,竟是个雌雄莫辨的阴相。鬼王师无尘指尖画符,三道金色符文便飘飞递到了启明的面前。
  他说:“有启明星君坐镇,本座大可以放一万个心。”
  启明接下,领着王景瑞出了门,径直往镇魔塔的方向飞去。
  只见天际暗红,一片岩浆之上有数丈高塔耸立,通体黑褐,周身围绕着金色的符咒,而那些个凶兽则被铁链困在岩浆里,体型之大,每呼吸一下,都带气滔天的巨浪。
  王景瑞彻底开了眼——
  这大小,一根脚趾头比我头都大,我还打它?
  启明抽了剑出来,轻声“看好了”。然后嗖地踩了岩浆上的浮石过去,一剑,将某只还昏昏欲睡打哈欠的凶兽给掀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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