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话罢,一甩袖,离开了。
  静谭怔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也没有收回目光。
  “吱——”,厢房侧门被推开,一道人影悠然走入,坐到静谭对面,端起谢春酌曾饮过的茶水,一饮而尽。
  对方面带笑意,似是在咂摸口中茶水之香气,又像是在回味什么。
  最后,他看向静谭,问:“大师,以前有见过他吗?”
  静谭慢慢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人,此人面容俊丽,皮肤白皙,双眸锐利如箭,仿佛能射进人的心里。
  他淡淡道:“殿下觉得呢?”
  闻羽失笑:“自然是从未见过。”
  这位静谭大师一出山便来到了京城,被皇帝奉为座上宾,前不久更是拥有了国师的名号,而在这期间,谢春酌不是在赶赴京城的途中,就是在京城内,与一堆人交好,亦或者与那条蛇妖厮混。
  如若不是那条蛇妖,他早就把谢春酌带到身边了。
  思及此事,闻羽的笑也维持不住了。
  “怎么才能杀死那条蛇妖?”他问。
  在谢春酌来之前,他便找上了这位国师,想要得到斩灭妖邪的办法,只是没想到在聊到一半时,谢春酌出现,他就暂避在侧厢之中。
  静谭……是有些本事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察觉魏琮异样,派人查验,得知谢春酌身边有妖傍身后,找到对方。
  闻羽看着静谭,等待。
  可静谭却又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直至把茶水喝完,直至闻羽不耐,才开口道:“殿下坐收渔利便可。”
  -
  谢春酌从后院厢房内出来,走到寺前,还未站定,便看见柳夔从不远处大步流星朝他走来,眨眼间,就到了他面前。
  “我刚还想找你,你怎么就出来了?”柳夔笑道,“这是不是就是你们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谢春酌不语,只是蹙着眉头问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山下等我吗?”
  柳夔一怔,这才发觉谢春酌面色微沉。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柳夔说:“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谢春酌闻言,心中烦躁。不过这也提醒了他,他不该在柳夔面前发脾气。
  “没有人惹我。”谢春酌眉头松开,站在他身旁,看向高耸的群山。
  群山绿草之下,寺庙隐秘而渺小,唯有香火烟雾缭绕升腾,直上云颠。
  这座寺庙就像是一支进奉在佛前的香,众生是灰烬。
  “我只是想回去了。”谢春酌对柳夔说,“这里让我很不舒服。”
  柳夔不作怀疑,“那就先回去吧。”
  谢春酌颔首,召来路过的小沙弥,嘱咐对方去他和那几个同行友人约定好的位置,传个信,便随着柳夔离开了。
  下了山,谢春酌心神仍然不定,他不由看向身旁的柳夔,问了他这段时间问过无数次的话:“你会帮我中榜吗?”
  柳夔一如既往地回答他:“会。”
  谢春酌心下稍安,定下心,想: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放弃这次春闱。
  这是他日思夜想,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比春闱更早到来的,是魏异的离开。
  春闱前一天,谢春酌早早入睡,梦中,在朦胧的、飘满雾气、充满香味的床榻帷帐之中,魏异如往常一般依偎在他身上。
  魏异搂抱着谢春酌,难得地什么也没做,只靠在他胸前,听着对方规律的心跳。
  好在在梦里,魏异能够随意控制一切,以至于谢春酌并没有感受到重量。
  魏异像一团棉花一样,柔柔地包裹着他。
  谢春酌在梦里也觉困倦,嗅闻着对方身上的香气,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身旁的人轻轻起身,往他手里塞了样拇指大小的东西。
  谢春酌半梦半醒地想要睁开眼,却在睁开的刹那,额头落下很轻的、柔软的触感。
  魏异的声音飘渺轻盈,落在他的耳中,像是带着很多不舍。
  “你想要杀谁,用纸写下那人的名字,把这烛点燃,烧掉纸张。”
  “我会帮你实现愿望。”
  “替你杀了那个人。”
  ……
  “醒醒!”
  谢春酌猛然惊醒,从床榻上坐起。
  他睁大双眸,瞳孔紧缩,浑身发汗,侧头看向了叫醒他的人。
  柳夔似是没想到他会被吓成这样,伸手把他抱进怀里。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外面天只蒙蒙亮,暗蓝色的天,如积满厚重的水,沉甸甸地将要坠落。
  谢春酌紧绷的身体在柳夔的安抚下放松。
  “今天是春闱,你忘记了吗?你要去考试。”柳夔解释自己的举动,颇有几分郁闷,“我见你没醒,就想叫你,谁曾想你居然被我吓到了。”
  谢春酌仍抿紧唇,没有说话,直到柳夔把他从自己怀里剥开,认真打量他的神色,发现没问题了,便揉揉他的脸,说:“还去考吗?”
  “考。”谢春酌缓缓说道,“你去帮我准备马车,我一会儿换了衣衫,就出去了。”
  柳夔见他神情恍惚,还以为他是考前不安,便听话地应好,起身离开了。
  门轻轻关上,屋内只剩下谢春酌一人。
  片刻,他坐起身,靠在床沿边,低下头,趁着燃了一夜的烛火仍亮,展开了握紧的手。
  ——一截拇指大小,指节短、周身莹白的蜡烛,正静静地立在他身上的掌心。
  第153章
  春闱考三场, 一日一场,总共三日。
  入场学子需经过确定身份、搜身等检查,再携带用具进入考场,进行严格的考试。
  考试的第一天, 下了一场蒙蒙细雨。
  柳夔送谢春酌进考场, 等人经过检查, 进入内里, 坐定后, 又化为小蛇游进去, 停落在谢春酌的桌前。
  虽然早就知道考场环境恶劣, 但柳夔再一次见, 仍然觉得不堪入目。
  白蛇游动在案几上,尾巴卷住谢春酌的手指, “嘶嘶”两声, 询问:“需要我做个傀儡帮你考吗?在这里待三天,出去你又要生病了。”
  谢春酌体质差, 上次乡试出来,就病了一场,这次会试估计也不能免俗。
  可意料之中地,谢春酌摇头, 拒绝了柳夔,“我要自己考。”
  柳夔有时候不明白谢春酌的想法, 他觉得对方非常矛盾。
  既要第一名,又要切身看到自己的不足,还要自己吃苦。
  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坐等状元之名上门,却还要日夜苦读, 出门交际,来考场里面受苦。
  上次乡试成绩出来后,谢春酌的名次也不算低,他把自己的名次和季听松的名次替换,以至于季听松并没有落榜。
  柳夔有时在想,谢春酌还是太妇人之仁了,如果当初没有调换,而是直接把季听松剔除名单,恐怕现在也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可那又怎么样呢?再来一次,谢春酌还是会这么做。
  “这次要状元吗?”柳夔没有再提让傀儡替换谢春酌考试的话题,而是懒洋洋地卷着他的手指,问道。
  废话。
  谢春酌:“嗯。除了状元,其他的,哪个我都不想要。”
  要就要拿最好的。
  白蛇爬上对方的手腕,慢吞吞地问:“如果这次还是季听松,也一样吗?”
  谢春酌磨墨的动作一顿。
  他垂下眼眸,看着昂起头的白蛇,平静地反问:“为什么不一样?”
  白蛇嘶嘶笑:“我怕你心软。”他还是对季听松心有疑虑。
  他了解谢春酌,这人表面狠毒,心里却放着一把秤。
  “我不会对任何人心软。”谢春酌把它从自己手腕上拨弄下去,“不要打扰我。”
  白蛇哼笑一声,倒也没继续爬回他的身上,自己盘成圈,窝在案几旁闭目休眠。
  再过小半月,他的渡劫之日就要到来了,他必须要养精蓄锐。
  若不是要陪着谢春酌,他现在都直接回木李村里潜心修炼了,不过也快了,等谢春酌殿试拿到状元,他就先行一步回村,成仙后再来京城看他……
  白蛇如此想着,逐渐陷入睡梦当中。
  一连三日,从阴雨连绵到暴雨侵袭,再到艳阳天,天气起伏变化,给考场里面的学子们也带来了不少折磨。
  谢春酌相比于那些屋顶漏水、粗粮掉进溺桶、睡梦中和鼠兄四目相对的悲惨考生来说,境遇要更好一点。
  ……毕竟他身边还守着一条蛇妖,所以他每天还能完成简单地擦脸擦手,靠着蛇身睡上几个时辰。
  不过即便如此,谢春酌在这短短的三天内,还是狼狈消瘦了不少。
  在第三天的傍晚,即将交卷的前半个时辰,考场内部出现了两位巡堂的官员。
  谢春酌与其他考生一样,本能地想要抬头看,结果却被监考员身边的小吏呵斥:“认真答卷!还有半个时辰,本场考试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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