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还有……那枚戒指。
  谢春酌看见了方宁脖颈上用银色长骨链串起的戒指,在车内略微一动,折射出银光。
  疯子……这才是真正的疯子……
  方宁似乎察觉到谢春酌恐惧厌恶的目光,但他丝毫不以为耻,也不焦躁,反而翘起唇角,十分享受。
  车子均速往前行驶,车内静谧,呼吸声清晰可听,谢春酌缓了缓,身体上麻木的疼痛感因为车内的温度后知后觉地涌上,蔓延到每一处伤口。
  谢春酌脸愈发惨白,像是斗败了的孔雀,羽毛全部耷拉下来。
  “……你为什么……”
  谢春酌张张嘴,本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只是为了报复他吗?这像是正确答案,所以谢春酌没有问出口,话语变换,最后问出口的是:“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谢峰和王思丽的孩子?”
  在那对夫妻鼓励唆使他去勾引男人开始,即使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谢春酌也早已讲他们排除了亲人的行列,直接喊名字或许会让人感觉到冷漠,但谢春酌还是这样喊了。
  作为二人亲生儿子的方宁,并没有为此感到生气,而是一如既往,语气温和地回复谢春酌。
  “大概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
  谢春酌惊诧,这未免太早了!
  方宁轻声说:“我进孤儿院大概在八岁,十岁时受到资助,陈雯在一批人当中选择了我作为傅隐年的陪读。”
  大户人家金尊玉贵的独生子,身边自然要有各种小弟陪伴,那些如苍蝇围上来的人的小孩,陈雯夫妻不会让他们靠近傅隐年。
  受了资助的方宁,自然就是他们选择驱赶苍蝇的苍蝇拍。
  聪明、沉默、识趣,是一把好用的工具。
  上初中时,为了奖励这把工具,陈雯大发慈悲地派人帮方宁寻找亲生父母,于是方宁在上初二时,遇见了小学三年级的谢春酌。
  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是一个长相非常漂亮的小孩。
  背着书包,穿着学校的校服,白衬衫,下身是五分西裤,刚好到膝盖,脚下蹬着一双白色运动鞋,可那双腿比运动鞋还要白。
  蓬松的黑发和巴掌大的脸,眼睛乌黑透亮,狡黠机灵,面上表情又淡淡的,像是想要端着矜持,可脸颊又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
  小猫。
  方宁第一反应是小猫。
  失去孩子的父母大部分会寻找替代品寻求安慰,方宁不意外他们会再生或者收养一个孩子,他有所准备,却没想到这个弟弟那么漂亮。
  如果他现在回家,可以把弟弟抱在怀里吗?可以听到对方软乎乎地喊哥哥吗?
  十四岁的方宁站在路边想着,看着弟弟在自己面前经过,然后被一个金毛蓝眼小孩抓住手臂,笑嘻嘻地一起往前走。
  “我堂哥好烦啊,整天就知道欺负我,小酌,你有哥哥吗?”金毛小孩问。
  方宁听到弟弟皱着脸,撇嘴道:“不要。我要做爸妈唯一的小孩。”
  唯一。
  陈雯不会放他离开,弟弟想要做唯一的小孩。
  所以,十四岁的方宁没有选择回家,甚至用光身上所有的钱,以及利用傅隐年的身份对私人侦探进行施压贿赂,导致陈雯至今都不知道他与谢春酌真正的关系。
  而就在那个时候起,方宁开始监视谢春酌。
  小小的、美丽的弟弟,长成了漂亮的少年,成为了引人注目的青年。
  他的感情也逐渐变质。
  最后,傅隐年被吸引,站立在傅隐年身旁的方宁很伤心。
  不是说好了,要做唯一吗?
  ……
  雨水淅沥。
  车内灯光昏昏,方宁眉头微垂,作出委屈、难过的模样,对谢春酌说:“我想要做你唯一的爱人。”
  不是哥哥,不是亲人。
  他要做的是,爱人。
  是无法被抛弃的、唯一的……爱人。
  第92章
  沙沙、沙沙。
  雨刮器勤恳地持续工作着, 将车前玻璃上沾染的雨珠擦得干干净净,前方的路漆黑一片,两边路灯照亮边缘区域。
  夜深了,车辆寥寥无几。
  谢春酌看出来这是回谢家的路。
  他听完了方宁的话, 心沉甸甸地往下坠, 面白如纸, 茫然而沉默地坐在副驾驶上, 没有半点反抗和清晰, 仿佛接受了一切。
  蜘蛛网是为了他而结成的。花费了十几年, 捕猎者终于把猎物牢牢缠死, 即将带回巢穴品尝。
  “你不怕鬼吗?”在车子驶入别墅区时, 谢春酌突然发问。
  因为他想到了生死未知的元浮南,也想到了死后成鬼的傅隐年。
  无论如何, 鬼真实存在, 方宁做的一切事情在非人类面前形同虚设,就不怕被报复吗?
  方宁闻言, 脸上仍带着惯常的微笑,像是焊死在脸上的面具。
  他轻声说:“你不是杀死鬼了吗?宝宝能杀,哥哥也能杀。”
  或者换一句话说,究竟是谁先找到宋雯雯和罗钧这对师兄妹的呢?难道谢春酌就真的那么幸运, 碰到了有真材实料,道行高深的道士吗?
  ……而且, 那时谢春酌第一次遇见的那一对假道士,真的是元浮南找的吗?假道士说的“雇主”,真的是元浮南吗?
  促使一切发生的人,究竟是谁?难道这种人还会怕虚无缥缈的鬼吗?
  谢春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
  今晚的夜怎么那么黑, 那么冷,雨怎么一直下不停呢?
  谢春酌缩着肩膀,想把自己卷起来躲着。
  不久后,车子驶至门口,还未停下,别墅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两人,车灯一照,是谢峰和王思丽。
  二人穿着居家服,见状立刻就要撑着伞出来迎接,但很快就被方宁阻止。
  他摆摆手,谢峰夫妻就听话地停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像两条狗。
  谢春酌心想,只是不见几个月,就已经被方宁饲养成为听话的狗了。
  车门打开,湿润微凉的雨水气息涌入谢春酌的鼻尖。
  方宁单手撑伞,略微弯腰钻进车内,单手搂住谢春酌的腰,用手臂支撑,手腕以及手指则是停留在尾椎骨往下的部分,呈托抱的姿态,稍微用力就把人抱了出来。
  这样的抱法其实不太稳妥,为了防止自己摔倒,谢春酌不得已用完好的那只手搂住方宁的肩膀,将自己上半身靠过去。
  ……他看见方宁的嘴角微微上翘。
  故意的,这家伙是故意的!
  谢春酌恨得牙痒痒,他咬紧下唇,垂下眼睫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以免一气之下和方宁撕破脸皮。
  他现在的情况太糟糕了,不能和方宁硬刚。
  方宁稳稳当当地把人抱入家中,谢峰和王思丽在他们身后跟着,一边叮嘱阿姨煮姜汤,一边担忧地询问:“小酌的伤怎么样了?医生还在赶来的路上,我打电话问了,十分钟内就能到达。”
  谢峰面上也难掩忧色,可嘴里却说着:“早就知道元浮南那小子不安好心,这下好了,搞得受伤了……”没说完被谢春酌横了一眼。
  谢春酌冷笑:“你以为你儿子是什么好东西吗?”
  谢峰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还以为谢春酌在说自己,但很显然,不可能的。
  他后知后觉:“你在说小宁?”
  谢春酌真想骂他蠢货,但说了也是浪费口水,干脆不开口。
  谢峰反倒不服气:“你哥哪里不好了?你别被那些男人迷了眼,你这个小兔……”
  “好了,不要说了。”方宁骤然打断谢峰的话。
  谢峰一怔,因为此时方宁拧眉不悦,微沉的神情竟然让他感到了紧绷和害怕。
  为什么生气?
  难道是因为他要叫谢春酌小兔崽子吗?可他是他们的父亲啊,说两句怎么了?
  谢峰下意识想继续说话,可方宁转头就抱着谢春酌进了客厅。
  “我……”
  王思丽及时拉住他。
  他回头,就见王思丽冲他摇头,不赞许地说道:“你这嘴能不能改改?孩子刚回来,你说的什么话!”
  无论是哪个孩子,都是刚回来,他们夫妻对他们多有亏欠,再从言语上逞一时之快,完全不值当。
  谢峰不满嘀咕:“我可是他们爸……”到底还是没再继续说了。
  五分钟左右,医生连带着护士赶到,约莫有五人,算几乎是一个小的医疗团队。
  他们给谢春酌处理了伤口,因为手臂的割伤需要拔掉嵌进肉里的碎玻璃,且创伤面积太大,需要进行缝针。
  即使打了麻醉,谢春酌的额头还是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方宁站在他身边,用手帕将汗擦去,还不时为他喂水,每次都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方宁伺候人的功夫真的很厉害。
  即使谢春酌现在对他有些心理阴影,但每次方宁动手时,他还是会下意识地靠过去……以前习惯了,且方宁没有展示出攻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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