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莫名的恐惧静静地弥漫在空气中,谢春酌知道自己看了一定会后悔。
  他现在甚至想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可是他怎么也无法完全合上眼,只能以这种朦胧的方式观看着这一切事情发生而无法阻止。
  滴答、滴答……
  水声又出现了。
  不知何时,温暖的被褥变得如铁一般沉重,身旁睡着的小仙童也失去了应有的体温,他抚在对方身上的手也感觉沉甸甸、湿乎乎的。
  身旁睡着的还是小仙童吗?
  这梦什么时候能过去?
  谢春酌脑子里充斥着无数混乱的话语,但实际上他依旧半阖着双眼,定定地看着坐在他床前的人,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终于动了。
  “卿卿。”对方出声呼唤。
  谢春酌死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虽然沙哑难听,但这声音无意就是闻玉至的声音。
  他复活了?
  “卿卿。”闻玉至又在喊。
  一声又一声,逐渐变得流畅。
  明明闻玉至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重复地喊他的名字,谢春酌就感觉到自己的心理防线正在节节败退。
  闻玉至想做什么?他为什么一直在喊他?
  谢春酌想不明白,直到……脖颈吹来细微的冷风,含糊、粘稠的呢喃自身旁响起。
  “……卿卿。”
  身旁的人不是小仙童——!
  谢春酌眼瞳轻颤,微微转动,视线便落到了自己身侧。
  该怎么去形容他看到的一切呢?
  这是一滩……是的一滩,你可以说它是一滩影子,也可以说是一滩黑水,总之,它们汇聚成一个人凝固着的人影,变幻出五官与形状,正躺在身边,近距离看,那东西的“皮肤”正在流动着。
  谢春酌终于明白自己听到的水声是哪里来的了,是它们正在汇聚凝固的声音。
  它在捏造自己。
  “卿卿,你梦见我了。”躺在他身旁的“人”微微笑着,痴迷地看着他,轻声说。
  它不是闻玉至 ,它是……叶叩芳。
  怎么有两个人?怎么会?躺在他身边的“人”身高明明只到他的大腿处,怎么会是叶叩芳呢?!
  谢春酌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有没有心跳和呼吸,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完全僵直了,无法动弹。
  “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为什么不碰碰我?我好想你……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变成这样的……你等等我好吗?我很快,就能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了……”
  “你不看我是因为你喜欢小孩吗?”
  那无数哀怨的呢喃与触碰突然停止,又突兀地换了个话题。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谢春酌呼吸一窒……因为,小腹处压上了一个湿冷的东西,正隔着薄薄的衣衫布料触碰他。
  那东西大概是它的“手”。
  “……卿卿,喜欢小孩吗?”
  “如果卿卿生下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再抛弃我们?”
  愈发柔软的呼唤,耳畔森冷的呼吸消失,转而是腹部,愈发的沉重与冷,冷到谢春酌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这冷意给侵袭,渗入骨髓当中。
  “……或者,卿卿把我生下来吧?卿卿不能喜欢别人,只能、只能喜欢我……我会长成卿卿喜欢的样子……”
  “我会……永远爱着卿卿。”
  第51章
  小腹被细细地摩擦着, 冷硬如铁的“人”压在上方,似要透过薄衫与温热的血肉,钻进内里安眠,像是它口中所说的……想要进入那温暖的腹部, 成为与它痴迷、爱恋之人的孩子。
  这样, 对方就再也无法抛弃它, 无法舍弃它。
  融为一体……他们将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一对爱侣。血融着血, 肉融着肉……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或许是它的渴望太过于明显, 坐于床边一动不动的人影终于转过身来。
  谢春酌也得以看清它的真容。
  与身旁躺着的“人”一般, 它也是由影子组成的, 但比起床上的“人”, 它要更加真实、靠近人的模样,隔着朦胧的光昏, 能瞧见它俊丽的五官与勾起的唇, 生动鲜活,在暗处看, 隔远了看,完全看不出破绽,就像是活着的闻玉至。
  谢春酌被它注视着,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
  它似乎是笑了一下, 很怜惜地看着他,想要抬手去抚摸他的脸庞, 但它做不到。
  因为,当它转动身体时,连接身体与头颅的脖颈摇摇欲坠,黑色的影子如流动的液体般循环运转,或许它动作幅度再大一些, 这具“身体”立刻就会分崩解析。
  谢春酌庆幸于这是一场梦,又害怕于这仅仅只是一场梦,这一切便如此恐怖,要是现实呢?现实会如何呢?
  他与它对视着,它的声音嘶哑难听,一字一句的卡顿。
  “卿、卿。”
  它微微笑,“要和我们、永远、不分离吗?”
  话罢,它朝着谢春酌倾倒而来,被褥被掀开,谢春酌才看见,原来对方的腰部往下连着的一个影子,正躺倒在床上。
  铺天盖地的黑暗扑向他。
  “嗬啊——!”
  谢春酌惊出一身冷汗,猛然从床上坐起,心跳声如擂鼓,他迅速掀开被子,身旁熟睡的仍是小仙童。
  小仙童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到,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声,又蜷缩着身子继续睡去。
  谢春酌见状,却不敢再躺下,他心有余悸,小腹仿佛还残留着那股阴冷之感,像是里面已经有无名的东西侵入,正在里面滋生。
  不暇思索,谢春酌立刻下床,赤脚奔向内里,去寒潭之中寻找南災。
  哒、哒哒。
  他跑得极快,风从身上耳边贯过,呼啸的声音好似在追喊他。
  卿卿、卿卿,为什么要跑?
  卿卿、卿卿,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卿卿、卿卿,为什么要和我分开?
  “扑通!”
  跃入水中,水花溅起,冰冷刺骨的寒潭之水刹那间将谢春酌卷入怀中。
  被水包裹着的感觉温柔又沉重,谢春酌短暂地有种安全感,但很快,水流的涌动让他开始恐慌不安,因为它们与水也有相似之处。
  游动挣扎的手臂抬起,在将将越出水面时被一把攥住手腕,大力提起,浮动的水流破开一个口,浑身湿漉的人从中越出,半趴在寒潭中央端坐的人膝盖上扶靠着。
  下一秒,又整个人被提起,坐于对方怀中。
  “怎么了?”
  谢春酌听到南災的声音,沾满水珠的眼睫颤抖眨动,晶莹的水珠如泪水扑扑流下,露出那双水洗的眼眸。
  他不自觉地靠前,还没看清楚对方样貌时,双手就已然急迫地揽住了面前人的腰,并且将自己贴了过去。
  他冷得发抖,薄薄的亵衣贴着肉半透明,衣襟略微敞开,露出被水浸泡得发凉的雪白皮肉,贴得久了,体温又融了上来。
  谢春酌急需要人来拥住自己,给他安全感,可他抱着南災,却发觉对方的体温比他的还要低,恍若不是活物,这让他感到不安和恐慌。
  “……师尊,师尊……”他一声一声地叫着,声音细细地颤着。
  他像枝头被风雨打得痛极了的花儿,惶惶不安地寻求庇护。
  南災无法不为之动容,他单手搂住了怀里人的腰,给了点力气撑着,让对方歪倒的身体坐直了些。
  同时,互相接触的位置也多了,他也闻到了谢春酌身上很浅的,还未完全褪去的异香。
  “你点燃了人鱼烛?”
  “什么?不是我……”谢春酌模模糊糊地听见这话,下意识的反驳。
  反驳过后,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了梦中的影子,那微弱的烛光照亮的“它们”。
  刹那间,腹部绞痛发冷,谢春酌张口呼吸着,慌乱地握住了南災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让其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师尊,我不想,我不想要生孩子……里面,里面没有东西吧?”谢春酌声音带了几分哽咽。
  南災一怔,手掌覆盖的地方平坦而柔软,因为受惊正在战栗的躯体散发着需要安抚的信号,慢慢地,掌下有温度传递过来。
  温暖、鲜活的……让人恨不得沉迷其中,为之生,为之死……
  这是一条多么令人垂涎的生命啊。
  “没有。”说出这句话时,南災都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里,是不是由着未知的遗憾。
  谢春酌则是略略松口气,转瞬更紧密地与南災贴在一起,牙齿打战。
  他湿润的黑发正在往下滴水,衣衫也是,水滴落到寒潭的潭面之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越听,谢春酌越害怕,他几乎是攀附在南災身上,汲取安全感,但南災体温太低,他就像抱着一块硬邦邦的冰块,恍惚间反而更加深了他的恐惧。
  这是南災吗?是不是也是“它们”变的?
  他还在梦里面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谢春酌松开了抓紧南災衣衫布料的手,微微仰头看对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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