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谢春酌蹙眉,对他的不配合与平静感到恼怒。
  “你是认为我拿你没有办法吗?”谢春酌冰着声音问,长剑重新落在他的肩膀上,但这次,目标并不是他另一条完好的手臂,而是……头颅。
  云异的视线从自己成为白骨的手臂上转至上方,眼瞳不知何时变得漆黑而空洞,他直勾勾地看着谢春酌,眼角渗出血泪。
  他努动唇,口中泄出艰涩的音节:“……”
  谢春酌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弯腰侧身倾听,又怕云异奋起发疯,时时警惕,可如若不靠得更近,那声音便如蚊蝇,有些许震声模糊不清。
  谢春酌不得已,直面靠近。
  二人近在咫尺,道也合了谢春酌的意,他注视着云异,轻声问:“闻玉至……真的死了吗?你……是骷髅妖,还是谁?”
  云异眼睫颤动,张了张唇,似要回答,谢春酌情不自禁靠得更近。
  当他靠近时,云异猛然上前仰头,撞上了他的唇,如野兽般啃咬,铁锈腥味的血液在二人口中蔓延,云异贪婪而渴望地吞噬着所有。
  谢春酌大惊之下,长剑砍入云异的脖颈,直至骨处,可即便如此,对方也没有丝毫松嘴的迹象。
  “……嗬……”
  谢春酌奋力挣扎,最后挣脱了云异的禁锢,他震怒:“你疯了!?”
  云异单手撑着地面,维持着支起身子的动作,口唇处都是血,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表情扭曲又痛苦,谢春酌这时终于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
  “……卿卿……卿卿……”
  二字一出,答案已定。
  谢春酌面色冷沉,硬生生从他脖颈处拔出长剑,而后……
  铮——
  削铁如泥的长剑划过脖颈,云异的头飞起落下,在草地上滚了一圈才停下。
  无头尸坐在原地,不消一会儿,轰然倒下。
  它的皮肉迅速瘪下,消失不见,只余留下一具头身分离的白骨。
  谢春酌唇疼得厉害,白的脸红的唇,唇角往下滴血,束起的黑发凌乱,青丝贴脸,衬得他面容艳丽逼人,有种咄咄之意。
  他冷冰冰地注视着那白骨头颅与躯体,忽得扔了剑,过去将其头提起来,又拽住无头尸骨的脚,将其扔到了仍然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白骨在明亮的焰火熠熠生辉,谢春酌抬手,捏决将修为打入火中,“轰”的一声,火焰高涨飞起,似要烧破天空,旺红色内是暗蓝色燃烧的焰火,火星飞舞,眨眼间,那烧不坏的白骨竟迸发出裂痕来,又是一声轰声。
  轰隆——
  雷声轰鸣,白光闪过,将底下的一切照得分毫毕现,火堆里的白骨像是动了动身体,那颗叠加在上面的头颅隔着火焰,望向外面站立的人。
  呼呼、呼呼。
  裂缝从额骨浮现,最后两边开裂,在烈火的燃烧中化为了白色的灰烬。
  与此同时,天从中劈开,周遭的一切幻灭消逝,夜空、深林、山谷、草地、河流,它们颜色褪去,变成白茫一片。
  谢春酌仰头看天。
  天亮了。
  幻境消失,谢春酌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似有视线传来,落到他身上,他回头,看见了一群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面色各异地看着他。
  而其中,最为瞩目的莫非是披散着银白长发,一身白袍,面容俊美如仙的男人。
  在对方微微抬头,雪白双瞳望来时,谢春酌脸上不由浮现出笑。
  他喊:“师尊。”
  -
  幻境破灭,一切重归原状,谢春酌朝着南災等人走去时,每走一步,身边的一切就开始变化,等走到他们身前,便已经重新回到了皇宫内的小偏殿里。
  谢春酌的手抚过脖颈,整理了一下衣襟,看到自己身旁的案几上放着个眼熟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四喜娃娃。
  四喜娃娃躺在一旁的案几上一动不动,两头的娃娃都闭上了眼睛,恍若陷入沉睡,而站在南災身边的万春、储良、少齐少秉四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其中万春最为严重,衣衫有被腐蚀过的痕迹,连带着皮肉也有轻微的溃烂。
  储良胳膊断了一条,此时见谢春酌上前,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面上露出几分瑟瑟,谢春酌睨他一眼,又扫过其他几人的表情,登时明白方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他们看在眼中。
  少齐有些眼力见,见师兄师姐们都不说话,怕谢春酌误会,连忙开口:“我们刚刚被仙尊救出来,就一会儿的事情,恰好看见师兄你……斩杀骷髅妖。”
  说到此处,少齐心有余悸,谢春酌杀人时太过干脆果断,尸体都不给骷髅妖留下,说是斩杀,实则是虐杀,虽妖物凶祟并不值得可怜,可看着还是叫人觉得心惊肉跳。
  谢春酌闻言,便知道他们是从自己砍掉云异头颅开始的,心下反而松口气,没叫他们看见自己被云异强吻,以及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好,否则他会忍不住想杀了他们的,即使南災也在。
  思及此,谢春酌看向南災,见他面无表情地看来,心中快意。
  即使对方千方百计想要得知闻玉至死亡的真相,不惜算计他,剥开他的伤口,但最终目的还是没能达成,不仅如此,闻玉至还被他用化雪铃而杀死,南災知道,必定要痛苦万分吧?
  只要一想到南災那张平波无澜的脸上出现的悲痛,他就止不住想放声大笑。
  不过事到如今,不是能放纵自己的时候。
  谢春酌按耐下情绪,垂眸装可怜,稍稍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储良等人下意识避开,但仍然不受控制地看见了一点,那细腻洁白的皮肤上,布满着暧昧的痕迹和指痕。
  尤其是谢春酌低声道:“……他隐瞒身份,对我……”
  简单的几个字,甚至话都不用说完,他们便知道那骷髅妖对谢春酌做了什么。
  心中不可谓不震动。
  相对比四人呆愣、疼惜、愤恨的表情,南災的无动于衷与蹙起的眉头显得格格不入。
  他甚至说:“怎么会?”
  谢春酌以为他不信,故意逼近,“师尊不信我吗?我身上还有其他的痕迹,如果师尊想看,我愿意给师尊检查一二。”
  二人距离本就靠得很近,谢春酌这一走,二人几乎是只有一拳的距离,他本意是叫南災将这话题避开,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南災忽地伸手,指尖落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或许是落在某处红痕上。
  对方的手冷得像是从冰泉水里浸泡许久捞出的冷玉,寒气逼人,只是指尖轻轻落下,就叫谢春酌不由浑身一颤,皮肤起了细小的疙瘩。
  谢春酌脑子嗡的一声,还未回神,身体便已经不受控制地快速后退,警惕地护住自己。
  南災抬眸,什么也没说,但谢春酌就是有种直觉,对方必然知道这痕迹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
  在幻境中,云异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翌日一早就会消失,更别提后面几天对方一直没动他,但谢春酌在听见幻境破裂时,留有警惕心,便捏了些痕迹出来。
  面对南災的目光,谢春酌勉强一笑,想要说些什么话解释一下,但他话未出口,便感觉到南災长而白的眼睫一扇,目光焦点从他的脸上落到唇上,最后收回。
  南災转身,声如寒玉相撞,清脆冰冷。
  “回去后,搬至吾处,与吾同住。”
  第44章
  南災的身影转瞬即逝, 他一走,殿内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谢春酌。
  “师兄,大师兄呢?他没跟你一起出来吗?”储良率先开口。
  谢春酌垂眸不言语,眼眶微微泛红, 神情流露出脆弱悲伤。
  他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不详的预兆, 万春瞳孔紧缩, 不禁上前:“……你不是救了大师兄, 和他在一起吗?!”
  声音放到最后竟有几分尖锐的质问, 谢春酌心中不喜, 抬眸时, 与万春对视, 眼中冰冷,墨色昏昏。
  万春怔愣, 回过神来后再看, 对面人还是那副悲伤痛苦的模样。
  “是我无能……玉至为了救我,自己独自和叶叩芳抵抗, 之后更是和他同归于尽,早知……早知我不如也死了算了,都是我的错。”
  谢春酌抿唇,单手扶着桌面, 单薄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把他给吹走。
  储良先是悲痛, 后是不满。这不满是对准万春的,他罕见地反驳万春,“师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你真的想要谢师兄死了才甘心吗?叶叩芳是叛徒这件事我们都不知道,谢师兄能活着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们都还是仙尊救出来的呢!”
  少齐少秉也道:“是啊,师姐,你少说几句,况且退一步说,大师兄也是为了谢师兄而死的,你这样质问责怪谢师兄,大师兄要是在,肯定也不会赞同你的做法。”
  万春慌张解释,“……我没有。”
  “你们不用说万春师妹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她担心玉至,是正常的。”谢春酌抬袖掩面,似是擦拭泪水,叫人看了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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