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鹤盯着他怀中那罐已少了三分之一的蜜糖罐,眼神中是遮掩不住的厌恶。
“对不起——爸爸!”
陆庭深急忙擦干净手指,想把蜜糖罐盖起来。可白鹤直接伸手将糖罐摔了,粘稠的蜜糖撒了一地:“你碰过了,我还怎么吃!”
陆庭深像个受惊的兽,忙不迭道:“儿子等下再去买,您别生气。”
白鹤不想这样的,可是,可是他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只能选择回避。
可是扭过头刚要站起来,就看见自己未画完的向日葵画稿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屎坨坨。
怒火烧心的白鹤一脚踹翻画架,扯过画框徒手掰成两半砸向陆庭深,破口大骂:“滚!滚出去!”
“爸——”
“滚——!”
陆庭深额角流着血,心也在流血。
这一次的白鹤没有维持多久的时间,就在陆庭深丧魂落魄转头要离开时,身后传来一声惊惶的呼唤:“宝宝!”
陆庭深一愣,转过头,小鸟手脚并用爬出蘑菇,看见自己不断流血的额头伤口,心疼地一瘪嘴就哭了:“宝宝……”
小鸟把他拉回来,一边哭一边给他擦额头的血,时不时不忘抹把眼泪,可他笨手笨脚的,半天都处理不好:“对不起啊宝宝……爸爸太笨了……”
还是赫德听见了动静跑下来,取来药箱给陆庭深处理的。这段时间,小鸟就懊丧地靠着墙壁,抱着腿哭。
赫德看看小鸟,又看看红了眼眶的陆庭深,沉默了许久,安慰道:“老师在疯人院被折磨太久,大脑开启防护机制,使得精神分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分裂的小鸟人格是他内心深处对您的歉疚,主人格是他承受了太多压力和暴力而导致的激进和暴怒。总之,那不是真正的他,你不要往心里去。老师他还是爱您的。”
看向一旁伤心自责怼手指的小鸟,赫德露出个温暖的笑容,道:“老师不要难过了,小蔷薇给您烤饼干吃,好不好呀?”
小鸟吸吸鼻子,弱弱地说:“好……”
赫德走后,小鸟从背后抱上来:“宝宝对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陆庭深抹掉眼泪,转身回抱住他,怕他因此自责,勉力笑了笑,露出个无事发生的笑容:“没事,不痛。我们继续画画,好不好?”
这一次,小鸟不敢画屎坨坨了,他在颜料盒里精心挑选了好久,拿起绿色、红色、黑色、白色的颜料,想认认真真画一幅漂亮的画。笨拙地拧开盖子想要往调色盘里挤,陆庭深怕他笨笨的动作会弄脏手,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的白鹤给气到,急忙拿过颜料,温柔地说:“爸爸要这个颜色是不是?宝宝帮你挤。”
“这个颜色要很多很多哦。”小鸟又递一管红色的给他,“这个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好。”
小鸟重新搬了个画框过来,有模有样地坐在画架前,拿起一只笔,沾了沾陆庭深手中的绿颜料,在底部画很多很多小叉叉。
“这是草地吗?”
“嗯!”被宝宝猜中内心所想,小鸟高兴得用力点头。
小鸟提起红画笔在画布左上角画了一个大大的海胆,陆庭深猜:“这个是太阳。”
小鸟嘿嘿一笑,提起棕色画笔在绿叉叉草地上画了一个正方形加三角形,陆庭深猜:“这个是房子。”
绿叉叉草地上,小鸟开始画火柴人。
这个,陆庭深就猜不出来了,勉强能认出是个碳基生物。
小鸟一边给第一个火柴人的头上画三根脑袋毛,一边念念有词:“这,是,宝,宝……”
紧挨着宝宝火柴人又画了另一个和他牵手的火柴人,这个火柴人没有支棱起的三根脑袋毛了,脑袋上顶着一根天线,天线上画着一朵丑了吧唧的小花:“这,是,宝,宝,的,老,婆……小曼陀罗,嘿嘿。”
“宝宝结婚喽~”
陆庭深陡然一震,想到洛迦,心中漫开一股浓浓的悲凉。
“宝宝~你的老婆咧~”
陆庭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掖了掖爸爸散落额边柔软的银色发丝:“小曼陀罗出门玩了,过些天就回来了。”
小鸟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嘴一瘪,哭了。抹了把眼泪,不慎把颜料弄上了脸,重重啜泣一口:“宝宝好,小曼陀罗也好……小鸟坏,小鸟是讨厌的大坏蛋……小鸟让小曼陀罗放鞭炮,轰——!”
他轰一下轰得大声,还自带爆炸的手势,冷不丁把陆庭深吓了一跳,忙握住他的手,小鸟的眼睛里霎时聚满了泪花。
“宝宝,你不要生小曼陀罗的气,把他接回来好不好……”
小鸟忽然蜷起身子,抓着自己的头发,伤心地啜泣:“小曼陀罗好,小鸟坏……小鸟坏……”
第25章
原以为白鹤和小鸟就是同一个人,料想画稿就是同一个人画的,没想到,白鹤会厌恶小鸟的存在。
有了被白鹤掰断画框砸得头破血流的前车之鉴,陆庭深不敢再让小鸟碰他的画稿,即便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两个人格之间无缝切换,一点留给人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白鹤不知道小鸟什么时候会出来,小鸟也同样。白鹤不喜欢小鸟,也不太喜欢陆庭深。
但小鸟很需要陆庭深的陪伴,喜欢和宝宝一起画画。
陆庭深无法拒绝这样的小鸟,这导致小鸟画下的每一笔都让他胆战心惊,生怕下一刻白鹤出现,让他看见这“超凡脱俗”的画技,再给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陆庭深休息在家时,就陪着小鸟玩耍,白鹤出现了,他就迅速摆出他没有来得及画完的画作,然后默默离开。
“庭深。”这一次,白鹤及时叫住了他。
陆庭深僵硬着回头,动了动唇:“爸。”
白鹤看见他额头上的伤,心底漫开一阵酸涩,深深吐纳了一口气,朝他招招手:“过来。”
陆庭深不敢不从,转身蹲在了父亲身边。
白鹤摸了摸他的额头,想他小时候那样,亲了亲他的额角:“对不起。爸爸不想这样的。”
人就是这样,没有人安慰的时候都很坚强,一旦被安慰一句,眼眶就瞬间红了。陆庭深的双眼淌下热泪,埋在父亲膝头痛哭,摇头:“是儿子不好,把您放在疯人院那么久,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从始至终,都是他无动于衷。从小面对陆振霆殴打爸爸的暴行无动于衷,婚礼当天面对被囚禁在阁楼的爸爸无动于衷,古堡没了之后,手握权力的陆上将对高层玩乐疯人院的行为还是无动于衷。
但凡自己出手制止一次呢?
是不是爸爸就不会受这么多苦。
他想起小鸟总是喃喃念的那句诗歌“我撕开荆天棘地,欲往自由的北方飞去,又听见小小鸟在荆棘中哀鸣。”爸爸本来可以自由了,却在飞向自由的前一刻,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折返荆棘,一切才变成这个样子。陆庭深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或许他根本不是小小鸟,他才是束缚住小鸟的荆棘。
过去的事再提无益,白鹤抚摸着孩子因痛哭而颤抖的后脑,轻轻吐出那段隐秘的往事:“庭深,陆家古堡爆炸案,是我策划的。”
陆庭深浑身一僵,惊愕抬头,看向父亲:“……您说什么?”
白鹤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漆黑的瞳仁氲上一层水雾,冰凉的手摸上孩子的脸颊:“对不起,但那确实是我做的。我恨你们陆家,恨透了你的父亲,我不想让陆家人再活着,包括陆家的所有远亲。洛迦他,只是被逼无奈的执行者。”
“陆家军火库的位置是我告诉洛迦的,控制古堡爆炸的戒指程序是我设定的,你心中有恨,就来恨我。至少在古堡爆炸案中,洛迦是无辜的。”
陆庭深骇然当场,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您没必要替他开脱,他的结局必死无疑!没必要……没必要……”
白鹤笑了笑,道:“庭深,我保留你恨的权利,但至少,你不要恨错人。在你们alpha掌权的世界里,也许洛迦罪该万死,但他至少不应该背负着莫须有的冤屈,不明不白的死。”
陆庭深恐惧地推开了父亲,脸色煞白地质问:“为什么!我不懂!”
“……”
想到葬身在爆炸里的亲人,弟弟妹妹,陆庭深崩溃质问:“为什么!那里面也有我的舅舅,有我的表弟表妹,有我的外公!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啊!”
白鹤平静地说:“因为他们都是alpha。是他们,先不给我活路。”
得知真相的陆庭深只觉得世界都崩塌了,崩溃吼道:“那我也是alpha!你为什么不把我一起炸死,为什么要让我孤身一人背负仇恨活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你是我的孩子,”白鹤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喷泉池,哑然开口,“陆振霆抽了我136次骨髓才在保温箱里合成了你,我看着你从一颗细胞渐渐长大,你是我的一部分,我舍不得。庭深,一个人再歹毒,对自己的孩子总是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