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许易水想看一看那个路引,但纸已经消失在了马面的手上。
牛头和马面两个鬼差带着她往里走,身后,又传来了一道声音:“新来的亡魂,不必害怕……”
是牛头的声音。
许易水猛地转过身!
“分身而已。”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牛头解释道。
哦哦哦,原来如此。
吓得她心跳都漏了半拍。
许易水的手按在了左胸,那里空空荡荡,一片平静。
忘了,她死了,死人是没有心跳的。
过了鬼门关,黄泉路的后半段便不在水里了,许易水看见了很多孤魂野鬼,拖着长舌的,缺胳膊少腿的,四处找脑袋的,没有皮肉的……
据说在这里的鬼魂,一般都是非正常死亡的人,不能上天、投胎或者进入阴间,所以只能在这一块儿游荡,等阳寿结束之后,才会放进阴间。
路两侧黑黢黢的树,也变成了另一种红色的草,枝干玲珑又纤细,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许易水耸着鼻子嗅了嗅,还是那股阴暗潮湿的味道,没闻到什么花香:“这就是彼岸花吗?”
成片成片的红花,远远的望过去,像是一条正在流动的血铺成的地毯。
“对,也叫曼珠沙华。”
牛头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看了看许易水,还额外多提了一嘴:“人间也把这条路,称为火照之路。”
一路的彼岸花,红的像血又像火。
“三生石。”两位鬼差一路领着她往前走,路边多出块儿比人还高些的石头,马面停下脚步指给她看,“这上面记载着每个人的前世、今生和来世。”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还有宿命的轮回以及缘分的起灭。”
“你要看看你的吗?”
想到自己的那个梦,或许答案就在这里!
许易水正想朝着三生石过去,但脚步却并不受她的控制,明明是往右边伸出的脚,却硬是落在了她的正前方。
许易水:?
她的肢体,带着鬼差,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了。
许易水:???
“望乡台,”下一个地方又到了,牛头和马面又停了下来,看向许易水,“要和你的家乡道个别吗?”
望乡台中间有个水井,能够通过它看到阳间,鬼魂可以在这里眺望阳世里家中的情况。
她就是家里的最后一个人,好像看与不看,都没有多大的区别。
许易水忽视掉脑海里冒出的身影,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的路,便你自己走了。”
牛头马面停步。
牛头额外多看了她一眼:“别执迷不悟,早喝汤,早过桥。”
宽阔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血黄色长河蜿蜒流淌,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密密麻麻的在河里涌动着,腥风扑面。
许易水不去看河水里面目挣扎的亡魂,只将视线投上高耸入云的桥。
忘川河,奈何桥,那这上面,便是孟婆和可以忘却前尘爱恨的孟婆汤了吧。
据说,若是不愿忘记前尘,便可以不喝孟婆汤,但需要跳下忘川河,在污浊的波涛之中,受尽铜蛇铁狗的咬噬,等待千年,期盼千年,若年前之后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之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找你不愿意忘记,不愿意放下的那个人。
只是那时候,那个人,还是你等的那个人吗?
许易水不知道,她只是一步一步踏上石桥,在走到桥中间,看见那个人时,猛地怔住。
庭廊下摆着一口大锅,燃着火,锅里的汤还沸腾着,锅边站着个年轻的女子。
个子高挑,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不太合身的灰褐色的长衫,乌黑的头发简单的挽了个小髻在头顶,皮肤跟小麦似得黄,眉眼……
许易水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孟婆……怎么跟她长得这么像?!!!
第75章 “太妙了!苏拂苓!本殿定要你,痛不欲生!!!”
“来,喝汤吧。”
和自己长得有九分像的女人,拿了锅边的土陶碗,舀了碗黄汤递给许易水。
许易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很想问一句,“你是孟婆吗?为什么和我长得这么像?”
可是死后的身体竟然不受她的控制,只是静默的看了一会儿孟婆,然后便端起了碗,将那汤,一饮而尽。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关于孟婆的样貌,许易水有些轻飘飘的恍惚,这份恍惚直到她进了阎罗殿,见了判官,也还没有缓过神来。
“堂下恶鬼,苏氏拂苓,你可知罪!”
啪得一声,伴随着判官的话,惊堂木犹如炸雷一般拍在桌案上,激得许易水整个人灵魂都是一颤。
苏氏拂苓……
苏拂苓!
她不是她!她是——苏拂苓!
许易水猛地明白过来!下一刻,就听见自己开了口:
“朕。”
清润的女音带着身居高位多年的城府气,在面目狰狞的十方阎罗殿层层铺开。
“何罪之有?”
阎罗殿是十方的圆状,十尊遮天蔽日的阎罗王相各据一方,明明只是石像,此刻却都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殿中央的恶鬼。
这只恶鬼的皮相是少见的艳丽,但周身却萦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浓重的,带着扭曲粉状物的黑色雾气。
那可不是普通的雾气,那是杀怨之气。
那些粉末,每一个,细看之下,都是一张骷髅人面。
这些,都是直接或间接因为这只恶鬼而死去的人的怨气。
普通害死过人的恶鬼,身边的怨气也只是白色的。
就算是那种屠城百战死的将军,也不过是红色的怨气。
可这人身边的怨气,已经浓重到红得发黑了!
这得是杀了多少人!
十方阎罗做了这么久的阎王,每天迎来送走这么多鬼,起码已经三十年没见来过这么凶悍的恶鬼了!
“苏氏拂苓!”
判官端坐在高堂之上,一身青袍,抬起手缓缓展开面前厚厚的竹简:
“大夏国第六任帝王,生于天启二年正月初七,卒于天乾十三年腊月十八。”
“生前作恶多端,十恶不赦!欺压良善,残害无辜,贪婪无度,背信弃义。汝之罪行,罄竹难书!”
“苏拂苓!你可知罪!”
判官的女音低沉而威严,带着烈日正道的白,仿若能照亮和驱散一切的鬼魅不堪。
十方阎罗殿,是生与死的交界,也是善与恶的终审之地,天道赋予她们审判处罚亡魂的权利,这里是无数亡魂命运的转折点。
所有的亡魂,来到这里必然是胆怯的,无论多强的恶鬼,只要是亡魂,生来就会恐惧主宰她们命运的“神明”。
“呵……”可殿中央看着那样纤瘦的恶鬼,却轻嗤了一声,笑了出来,仰起头看向高台上的判官:
“朕,何罪之有?”
许易水在不屑,在顶嘴。
或者说,苏拂苓在不屑,在顶嘴。
“何罪之有?”判官目光如刀,啪得一声将竹简摔在桌上,“你在阳界指挥兵士屠杀了十数万众!”
“你问我何罪之有?!!!”
“那是她们该死!”苏拂苓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盯着判官,“自己没有本事,还妄想侵犯他国。”
“就是该死!”
女人提起这些事情时,脸上只有理所当然的嫉恨,眼眶都未红上半分,可见其并不觉得杀人,杀这么多人,有何不对。
许易水有些……无措,她没见过这样的苏拂苓,从没见过这样的苏拂苓……
苏拂苓是什么样的?
“杀人?天呀!什么杀人?家主你可不要和我开玩笑……可吓人了……”
许易水脑海里试想了一下自己和苏拂苓讲的时候,她的反应。没错……这样才是她认识的苏拂苓。
柔弱的,矫情的,需要呵护的,也会坚韧的,但总的来说还是柔弱的。
所以她也曾偶尔疑惑,苏拂苓那个样子,后来是怎么成为皇帝的?
她也能当皇帝?
“混账!”
许易水合理怀疑,如果不是太不成体统,高台上的判官都要冲下来打苏拂苓了。
“好,”判官兀得一声拉开竹简,指向一处,“额纳济。”
“折损八万余众的将士,蛮狄已经有求和之意,你却仍然在额纳济屠了三万余众,老弱妇孺一个都不放过!”
“你还不知悔改!!!”
屠民?
许易水一惊,却听见自己发问:“额纳济?”
“朕有点儿印象,”苏拂苓在笑,“你是说那个,蛮狄不停的为战争生养士兵,年仅七岁的孩子就敢以外表迷惑我军,投放火药,自杀式袭击的额纳济吗?”
“蛮狄固然有错,你也不能格杀勿论!”判官怒道,“你可知那三万余众里,又还有多少无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