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那么,就靠祝玛那个动不动就烧炸的蛋,翻得缺了角的医术和找草药都得让小狗去认的医术,能做出足以治好苏拂苓眼睛的药吗?
答案显而易见。
祝玛不能的话,那就是祝玛身后有其他人能。
也就是说,苏拂苓大概率已经恢复了记忆,并且,已经有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和不知道的时候,找到了苏拂苓。
祝玛,或许成了她们的链接桥梁,又或许,祝玛原本就是?
毕竟祝玛并非一开始就是上河村的知根知底的人。
那苏拂苓为什么还和她虚与委蛇?演得还这么真?
许易水想不通,看方才苏拂苓听故事的态度,大概也不会告诉她缘由。
糟了。
许易水猛地垂眸。
焦虑、庆幸又悲哀,心里五味杂陈。
焦虑的是苏拂苓恢复记忆,已经和那边搭上线了的话,她就无法再对苏拂苓下手了。
不然可能苏拂苓今天死,过不了半个月,整个上河村就得给苏拂苓陪葬。
梦里苏拂苓杀过来也得是一年将近两年后。
庆幸的是,还好那碗菌子汤虽然有毒,但极有可能被祝玛送来的药缓解了一部分,苏拂苓没死,大家少说都还有近两年可活。
悲哀的是,接下来,她只能祈求苏拂苓大发善心了吗?
祈求苏拂苓信守她方才说的话,不杀她吗?
还是等着苏拂苓的后悔?
季嘤嘤都四个月大了,蕊香都在显怀了。
许易水不能坐以待毙。
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还有那个梦,许易水一直都当它是预知梦,上天开眼,提前让自己知晓未来发生的事情的梦。
那梦也确实预知了一些事情,比如蕊香怀了季嘤嘤。
可那梦也有一些出入,比如自己到现在也还没有和苏拂苓食扶桑叶。
如果是预知梦,那么改变了前因,是不是后果也会随之而改变?
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那不是预知梦,而是……前世今生呢?
佛曰:前世今生,因果轮回。
如果梦里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那么她作为这辈子的人,要报上辈子的仇吗?
假使一切都循着新的轨迹发展,这辈子的苏拂苓不杀她了,有条件和机会的话,她要杀了苏拂苓吗?
这辈子的人和上辈子的人,又是同一个人吗?
许易水不知道。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和推论。
她不知道苏拂苓是怎么恢复的眼睛,又是怎么恢复的记忆,又恢复到了几成。
她不知道苏拂苓为什么要留在自己身边。
她不知道自己的梦是预知还是前世。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只知道苏拂苓现在不能杀。
只知道,不能让苏拂苓害了自己,也不能让苏拂苓将上河村覆灭。
还有什么办法呢……她要怎么活下来呢……怎么确定自己和大家一定能活下来呢……
细雨如丝,悄无声息地飘落,打在树叶上、房檐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雨一阵一阵的,落个没完没了了。
可能是菌子中毒的后遗症,苏拂苓只觉得自己的腰上似乎拴了根紧绷的绳索,酸胀的勒感从脊柱蔓延开来,像无数细小的针尖扎在身体里轻轻戳动,既无法忽视,又难以缓解。
难受得整个人的思绪也变得迟缓,于是下意识伸出手,想向旁边最熟悉的人寻求慰藉。
“嘭!”得一声轻响,纤长的手却撞在了木板上。
苏拂苓一下子就清醒了,整个人唰得一下从床上坐立起来!
女人穿着件灰褐色的窄袖短衫,衣襟简单交叠着,正坐在桌边,端着土陶碗,轻声喝粥。
松了口气,苏拂苓眼神茫然起来,手也摩挲着,乒乒乓乓地往那个搁在床中间的木板上敲,一边敲,一边十分慌张地喊:
“许易水?许易水!”
“家主!”
“我,我找不见你了!”
“这…这是什么?”
声音凄婉,十分惹人怜惜。
许易水:“……”
“隔断木板。”
“隔,”听到她说话,苏拂苓这才镇定不少,脸上露出委屈,“隔断木板为何在这里?”
我为什么隔木板你不知道吗?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毕竟现在这个装瞎的人,可是皇亲国戚。
“天气越来越热了,”许易水低头喝了口粥,“还是隔开凉快些。”
“以后都这样睡吧。”
苏拂苓:“……”
你敢不敢看着外面的雨,摸着床上盖的被子,再说一遍天气热?
想到昨晚的“故事”,以及自己的回答,苏拂苓到底有些理亏,快步坐到桌边,苏拂苓声音雀跃:
“你今天要干什么去?”
许易水:“农活。”
苏拂苓:“……”
继续笑:“是要去房子那边吗?”
“嗯。”
“那我待会儿给你送饭过来吧!”
“不用。”
许易水的声音很冷,或者说她的声音很平静。
她的表情也很平静、
就像几个月前,苏拂苓刚来到上河村,第一次见到许易水时那样。
放在桌子上的手骤然收紧。
人很奇怪,她也很贪心。
明明能再见到许易水就很好了。
可是现在,已经从许易水身上感受到温暖和熟悉的她,再看到许易水的冷漠,就变得难以忍受了。
看着许易水不打招呼,神色自如的无视掉她,戴上斗笠拎上工具,走入雨幕里的平静背影。
苏拂苓好像终于明白了,那人所说的,要让她痛不欲生。
第70章 去他的死不死!
苏拂苓没看到的是,雨幕里,灰褐色的身影向山林走去。
她们这些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山里人的活路,大抵还是得向大山讨要。
水雾缭绕在树梢,林子里的小道每天都被新鲜的落叶铺满,一踩上去,就会发出轻微松软的脚步声,让她的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清晰。
滴滴答答的,是落雨掉在叶子上,再摔在地上的声音。
“啪——”
许易水带了斗笠,按理说雨水是不会落到她身上来的,至少脸上不可能。
偏偏,就是有这么一滴,豆粒大小的雨,不知从哪儿,不知怎么,飞到了她脸上来。
正中眉心。
水都是凉的。
可这一滴出奇的凉。
在这样的夏日清晨,让许易水分明的感觉到,一股子寒意席卷全身,钻入肺腑,沉入骨髓深处。
几乎不可抑制的,许易水浑身一抖,打了个寒噤。
脸上凉凉的,许易水抬起手,竟然又多摸到了几缕水痕。
她这是……哭了?
为什么?
有什么好哭的?
昨天都没哭,早上都没哭,钻到山里来哭算怎么回事。
笑死,和活着相比,苏拂苓那点儿温情又算得了什么?
等把这个瘟神送走,解了这个困局,她就另外相看,再娶一个相敬如宾彼此爱重的娘子,和和美美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反正她和苏拂苓也没吃扶桑叶,也算是清清白……许易水想到了和苏拂苓亲的那几次嘴。
那又算什么呢?
还有她给苏拂苓做的芦苇垫子、竹碗、手套、衣服、鞋帽、猪油蒸蛋……一起吃过的那么多顿饭,又算什么呢?
还有苏拂苓写在户籍上的娘子身份,河边对她的剖白,她的靠近、撒娇、哄人的话、拖着看不见的眼睛做的那些分担、荷花灯、长寿面、生辰礼……一起度过的那么多日夜,都算什么呢?
那在空寂草棚里回响的,一声又一声抑扬顿挫,语调不一的“许易水”,都算什么呢?
许易水以为自己不会有多难过,她的思绪早就被理智所占据了,还有那么多生死攸关的事情,她怎么还会有心思去考虑情感。
不是很早就做好了苏拂苓不是什么好人的准备了么,不是一早就在心里提防着苏拂苓了么。
可她就是心口疼。
很疼。
许易水不知道自己会难过,也不觉得自己会感觉难过,她的情早已在心里竖起铜墙铁壁,将自己围困成一座封闭的枯萎的山谷。
直到一阵风钻了进来,春风似得刮过,引得她的一切都在簌簌作响。
直到这个词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脑海。
直到她感觉,漫天的雨水从她身上落了下来。
她终于后知后觉,那一阵带给她暖意,被她期许着生机的风,不是春风。
只是一阵穿堂风罢了。
风过,再无痕迹,空留山谷余响,一片死寂。
“啪——!”
几刻的游移罢了,理智终究占了上风,许易水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