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许易水居然还这样。
  说实话,让她感觉,很陌生。
  “你放心吧,”蕊香道,“许易水这样的人,她亲都亲了,肯定会对你负责的!”
  “可能她只是比较慢热。”
  “这……前前后后,也还没有认识多久。”
  “再给她一点时间嘛,慢慢来。”
  煮鸡蛋蕊香用了之前许易水在季家的时候的那个法子,敲破了壳,很快就闷煮好了。
  “就……”蕊香四下看了看,“不然坐床上吧。”
  “你把头放在我腿上,我给你敷一敷脸。”
  苏拂苓:“……好。”
  这是一个略微有些亲近的姿势,两个人都有些僵硬和不自然。
  好在一个人看不见。
  而另一个人知道一个人看不见。
  心里又都稍微放松了一些。
  白嫩的鸡蛋滚在脸上,是轻柔的,暖意里带着微微的刺痛,比起先前许易水给她涂药酒的时候,的确要轻了很多很多。
  “贾真的事情,你有想过怎么办吗?”蕊香看着苏七脸上的红印,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当然是让她死。
  苏拂苓垂着眼,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蕊香的嘴合上又张开,张开又合上,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看着苏七躺在自己腿上的半边恬静侧脸,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了出来:
  “如果你想在上河村生活下去,这个事情,还是和许易水商量着,看村长的意思吧。”
  鲁林?
  她必定是要放过贾真的。
  “鲁村长……”苏拂苓喃喃,“那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是这个意思。”
  蕊香拍了拍苏七的肩膀,又换了另一个热乎的蛋:“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受委屈,但没有办法。”
  “贾家现在虽然只有贾真一个人,但若是往祖上数一数,她和鲁家张家季家李家,甚至和许家,或多或少都带点儿亲故。”
  “她们祖祖辈辈,世世代代,几乎都生活在一起。”
  “往近了说,许易水也是贾真看着长大的。”
  “我从前做奴婢的时候,一个府里的都有些感情,更何况是她们这样一个村里的。”
  “种水稻、收玉米、搬油菜、打谷子,这些种收采摘,家家户户,都是你帮着我,我帮着你,年年月月,一起忙过来的。”
  “一年到头,坐酒吃席都能一个桌上好几回,一桩桩一件件的细算下来,远亲都不如近邻。”
  “不说杀不了贾真,就说贾真若真的死了,因为你一个新媳妇的清白,认识二三十年的邻居没了命,村里的人怎么看许易水?”
  “是不是一定要我死了,”苏拂苓神色木然,“贾真才该死?”
  “不是。”
  蕊香摇头。
  “我婆母说,贾真已经打死过三任媳妇了。”
  “可是你看,除了她的第一任反抗者给她烫了一辈子的癞子头,别的什么都没有。”
  “凭什么?”
  苏拂苓的头从蕊香的腿上抬了起来:“娘子的命不是命吗?”
  “是罪奴娘子。”蕊香强调。
  “那罪奴的命不是命吗?”
  “是命啊。”
  蕊香笑:“那鸡啊,狗啊,猪啊,牛啊的,谁的命不是命呢?”
  “可你杀鸡打狗吃猪放牛的时候,谁在乎它们的命呢?”
  “苏七,我们是罪奴。”
  “奴婢尚且身不由己,更何况罪奴。”
  “你怎么这么天真?”看着苏七不解的神情,蕊香更是不解。
  “你还不明白吗?”
  “哦,”蕊香知道了,“我忘了,你失忆了,不懂这些。”
  “所有攒下的钱都没了,所有安身立命的东西都被羁押了,背井离乡来到这么个地方给人生孩子,已经是难得的活命,还要感恩戴德。”
  “这就是罪奴。”
  “不知道会给谁生孩子,不知道会和谁过一生。”
  “这就是罪奴。”
  “季翠翠很喜欢我,季家也很喜欢我,所以花三十文买了我。”
  “上好的猪肉三文钱一斤,这是十斤猪肉的价格。”
  “这就是罪奴。”
  蕊香的话音里有恨有怨有认命,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而且,这个世界上,死人是没有冤屈的。”
  “冤,只有活着才能平,仇只有活着才能报。”
  “不然,都是扯淡。”
  几次相处下来,这还是第一次,苏拂苓明确的感觉到蕊香情绪外泄的时刻。
  一字一句,深深的印在了苏拂苓的脑海里。
  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明晰了过来。
  “你俩在干嘛呢?”
  季翠翠和许易水种完菜苗回来,草棚门大敞开着,锅里还冒着点儿热气儿,蕊香和苏七不知怎么坐到了床边儿去,看着神色还不大好。
  几乎是听到季翠翠声音的瞬间,蕊*香的表情一松,露出个笑来,向两人展示自己手里的鸡蛋:“给苏七孵了下脸。”
  如此细心体贴,不愧是自家娘子。
  季翠翠对着蕊香抛了个媚眼儿,一派夸赞讨好的模样。
  “那就在我家吃饭吧。”
  许易水看了看天色,时间也不早了。
  一边从缸里将两条鱼捞了出来。
  “季翠翠,帮我把菜摘出来。”
  也没客气,许易水这个主人家对着客人便是一通使唤。
  季翠翠也不客气,说吃就吃:“那行,今天中午有口福了。”
  两人本来就刚从菜地那边儿回来,许易水摘了些香菜和葱,还有两莴笋,季翠翠见了田坎上的红叶子,又嚷着挖了折耳根。
  “这个是什么?”蕊香看着季翠翠理的草根,不认识。
  “折耳根,”季翠翠递了根干净的给蕊香,“你闻闻,可香了。”
  蕊香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
  “yue——”
  “哎!”季翠翠赶忙扶住人,又笑又急,“有这么难闻吗?”
  蕊香猛猛点头:“真的很腥臭。”
  “这要拿来吃吗?”
  苏拂苓听了两人的话,仰着脸好奇:“什么?”
  “一个野菜。”蕊香给苏拂苓递了一根,“叫什么来着?”
  “折耳根,”许易水冷漠地杀鱼,刀刮在鳞片上,“这个时候的已经有些老了。”
  “记得摘干净一点,挑嫩的。”
  季翠翠:“知道知道!”
  折耳根香菜拌点小葱,乃是一绝!
  加点盐,花椒粉,酱油,醋,豌豆酱和豆油,只是拌一拌,便又脆又香,霸道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对于爱吃的人来说,那简直是千金不换。
  季翠翠,就是那个很爱很爱很爱吃的人。
  爱吃到可以直接折耳根沾点儿盐或者酱就干嚼着下饭下酒。
  两条鱼并不算大,都是草鱼,一只两斤,一只三斤的样子。
  河里的鱼不比塘里的鱼,要更活泼些,颜色也更深一些,吃起来肉会更鲜嫩,但同样的,鱼的土腥味儿也会更重。
  许易水将较大些的鳞片放在一边泡水,两只鱼头都剁了下来,用生姜花椒和葱腌着去一去腥味儿,待会儿好拿来熬汤。
  小些的鱼从背脊上改刀破开,这样鱼会更服帖一些,鱼肉上划拉几刀,一样腌渍着,比起熬汤的鱼头,清蒸的鱼腥味儿更容易重,想了想,许易水还淋了点药酒杀味道,上锅蒸之前,要把腌料都洗一洗,这样蒸出来肉质才白净。
  大一点的那只鱼,许易水剔出了肉多刺少的部分,用刀刃一点一点刮下来,鱼泥肉糜,再混合上切得细碎的姜蒜葱末,少许花椒粉,而后加入红薯淀粉,就能做成鱼肉丸子,和莴笋一起烧了,苏拂苓也能吃得放心。
  其他剔出来的骨头,就可以和鱼鳞一起裹了粉放在锅里酥过,粉里加点盐巴和花椒粉,当成零嘴儿干嚼很是脆香。
  “今天这是全鱼宴呐。”
  许易水先酥的鱼鳞和鱼骨,季翠翠看着她的备菜,一边点头,一边嘎巴嘎巴地嚼着吃。
  蕊香也给苏七拿了几片酥好的鱼鳞,鱼骨带鱼刺,着实有点不敢给她吃,但鱼鳞就要好很多了。
  吃着脆脆的,有点渣。
  若是平时蕊香应该很喜欢吃这个,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嘴巴里没什么味道。
  难道是感冒了?
  蕊香自己也觉得奇怪。
  锅里放点猪油和生姜,鱼头下锅煎一煎,这样熬出来的鱼汤奶白浓郁,实属佳品。
  许易水在每个人的碗里都撒了点葱花:“吃香菜吗?”
  “吃!”
  “可以!”
  还好,四个人都吃香菜。
  这样鱼汤直接冲进碗里,带着葱花和香菜的清香气,鱼腥的味道便是半点儿都闻不见了。
  季翠翠端着碗递给苏七和蕊香:“快尝尝,许易水弄的这鱼汤,闻着可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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