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浮桥上疾驰的明夷霎时察觉到不对。
阵法计划外异常触发,体内草元素力几息之内被抽空大半。
明夷踉跄一下,几乎不假思索,仓促将千岩令塞给李晏,左手青光乍亮,把人大力甩了出去。
还有不到十里。在轻身术的作用下,哪怕只是个凡人,半柱香的功夫上岸也绰绰有余。
原本平静的云来海潮起翻涌,浮桥紧紧贴伏海面随波逐流,荡起近乎垂直的弧度。
“往前跑,别回头!”
只来得及轻喝一声,明夷伸手撑地,瞬间由极动化作极静,就势盘膝而坐。
眸中闪过一丝狠色,事已至此,不如将另外一重阵法直接引爆。
李晏尚还残留着兴奋的眼中,陡然漫上极度的恐惧和无措。
在轻身术和惯性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往前跑,他用力转头朝向后方,虹膜上突兀映出一抹血色。
泪水渐渐充盈。
他狠狠转过头,连滚带爬朝着对岸跑去。
——至少……至少不能是个累赘。
……来得太快了。
明夷苦笑。
阵法刚刚触发,甚至没有查证和犹豫的过程,颈后海魂印就诡异地无风自燃。
凭空出现在体内的庞大暗蓝元素力透着不详,粘附在五脏六腑,无孔不入地腐蚀、污染,似要将他整个人化作尸水。
内脏很快冒起一股轻烟。
……好烈的元素毒性。
——超乎想象的反噬强度。
明夷咳出一口血来,将藤桥蚀出几个孔洞,身形在波涛中脱力摇晃。碎魂销骨的疼痛让那张清秀的脸庞浮现狰狞,仅剩的元素力一触即溃,毫无作用。
仿佛被生死间的大危机引动,体内来自九幽的血脉自发汩汩涌出,青紫交融,燃起炽红火光,勉强拖慢了腐蚀进程。
嘴唇以极快的速度失去血色。
五脏六腑一片狼藉,红莲业火片刻不停地灼烧着异种元素力,损耗之大让他心惊胆颤。
剧痛让大脑浑浑噩噩,只能勉强维持住一线清明。
——这不是半身血脉就能解决的事。弄不好怕是……
没有弄不好。
死亡阴影迫近之际,手腕处岩印非常及时地开始发烫。
岩光温和又强势地介入乱七八糟的元素力、火焰混战中,不由分说将二者一同镇压,内腑连角落里都泛着光。
不到半分钟,疼痛感消减大半。
——这叫“稍作压制”?
明夷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了回去。红莲业火完全没有与岩印硬碰硬的意思,温顺地敛起锋芒。
好强的护持……现在只需要时间,他就能一点一点将再无气焰的海魂印磨干净。
不知忌惮着什么,在璃月近海,风浪远远没有战场上那般恐怖。明夷稳稳盘膝坐在汹涌中渺小的一线藤桥之上,任凭溅起的水花将他全身浸湿。
此时才有机会喘过一口气,他紧紧闭目,维持着温吞的火焰,心中涌上十分后怕。
还真是……过于冲动了啊。
没想到埋得这么深的阵法居然暴露得如此之快,将之后的一切完全脱离他的掌控。
来自异世天骄的傲气,对隐匿绝学的自负,再加上近段时间极狠的折辱弹压,和迫不及待想抓住的希望……共同促成了今日险境。
但,只有他赴死也便罢了。
若是贝列诺西再提早发现两刻……他很有可能就要背上一位凡人的性命。
在心底反省半响,明夷内视着体内晃眼的岩光,沉甸甸的后怕终究化为一片庆幸。
……这也在您的意料之内么。
入夜。
群山覆雪,生灵静寂。
皑皑的藤桥之上,一个不起眼的雪人睁开眼,碧瞳灵活地转了转。
海魂印的力量已经消磨去十之八九。明夷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周身一震,将冰雪抖去。
面色苍白到与雪色融为一体,他的心情却是难以言喻的火热。索性箕坐在地,遥遥望向聆神殿的断垣残壁,想着诸多不堪往事,朗声大笑。
笑声快意又洒脱,荡劫销难,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久久不散。
第8章 千岩令呢?
还有四天就是海灯节。
照理来说各式楹联应该早早就贴在各大仙人的府邸之上,更不用说摩拉克斯常呆的倚岩殿。
但如今——仙府各处都是光秃秃一片。
这就要追溯到十天之前了。
随着魔神战争渐渐白热化,近段时间海中魔神异动,璃月各处也都不甚安宁。
临近海灯节,各地魔障翻涌,摩拉克斯转念一想,不如将楹联绘成镇魔纹路,也好减轻夜叉们的压力。
行动力颇强的帝君花了一整晚,就把这个主意变成了一打厚实的成品。
众仙和夜叉们都觉妙极,从倚岩殿拿走楹联便张贴在各自洞府门前,讲究的还会稍加装饰。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效果好得有些过头了。
许是压迫感过强,别说邪魔难近,就连仙鹤灵物,乃至偶尔触及一线仙缘的凡人,也都销声匿迹。
各大仙府死寂了几天后,由归终作主带着留云和阿萍一道,将楹联塞给了在野外降魔的夜叉和驻守前线的军营。
——还是这些地方更适合些。
获赠双倍楹联的浮舍摸了摸头,与伐难一合计,干脆将多出来的楹联当作符箓,见到魔障便兜头拍过去,倒还真省了不少事。
今天一大早,倚岩殿便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极品霁徽墨幽微的松香凝而不散,让一向嗅觉灵敏的削月筑阳打了个喷嚏,连带着手中画至一半的岩箓歪了一笔。
摩拉克斯双脚微分站在垂香木桌前,沉肩坠肘,手中毛笔饱蘸墨汁,不急不缓地往朱红帛纸上挥毫行书。
——吸取了上次的经验,他将镇魔纹路从主体改成了镶边装饰,又将其中几道稍加变动,最大程度地削减了过重的威势。
若陀在一旁耐着性子磨墨,手上不大的墨块施力轻不得重不得,就如摩拉克斯玩笑所说——很适合让他练练耐性。
忽然,摩拉克斯行云流水的手腕微微一顿,一点墨汁滴落在“春”字旁。
似是有所感,他抬起扶住帛纸的手,金瞳微亮,一枚精致的岩印凭空浮现,随着呼吸一明一暗。
“……这辈子我居然能看到你用‘星质印’。”敏锐地转来视线,若陀一眼就认出这枚咒印的来历,不由稀罕地靠近端详了一下,调侃笑道。
“是御草魔神?”归终扎宵灯的手跟着停了下来,合计了合计,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开口问道。
摩拉克斯神情微动,来不及多说,将输出开到了最大,手中咒印大亮。
“果然出了差错。”
他微微叹了口气,想起那个少年跃跃欲试,兴奋亮起的双眸,和几无后手的计划,又觉得没问题才是奇怪。
“能让贝列诺西暴怒至此……”感受着咒印返回来的能量,饶是有所准备,摩拉克斯仍有些惊叹。
——他把人祖坟炸了?
“帝君,我去接应一下?”想着那个少年必定不会好过,削月筑阳停下手中的活计,习惯性推了推镜框,问道。
闻言,摩拉克斯沉神闭目。像是细细评估了话题中心的少年的状态,少顷,金目微张,声音极为平静:
“不必。目前尚还不至于此。”
——毕竟来历特殊,这趟旅程,还是完整走过为好。
“好。”
削月筑阳干脆地点了点头,对帝君的决断毫无质疑,复又伸手拿起了一张空白符箓。
不过——
话虽是这么说。那枚回纹印仍旧散着熠熠明光,伴随回旋在摩拉克斯周身,直至月上中天,方才不着痕迹地消散。
……
此时,璃月港某一前哨站。
“……我可以解释。”
层层包围圈中,明夷仰头避开锋锐的枪尖,双手半举在胸前以示无害,无奈地低声苦笑。
“御草魔神阁下,您作为海瑞国前锋大将,深夜擅闯璃月,又拿不出千岩令,我很难想出有什么合理的理由。”
为首的女将英姿勃发,面对一位魔神尊者也毫不畏惧,手中白樱枪直指对方咽喉。
“呃……在今早,你们有没有也像这样拦下一个人,叫李晏?虽然有点扯……由于一些特殊情况,我的千岩令给了他。”
明夷哭笑不得,余光扫过前哨站如临大敌的百余位兵士所处位置,在心底分神感叹。
——好精妙的阵法。再加几倍人手,甚至真的可以对一些弱小的魔神凶兽造成伤害。
璃月千岩军对待魔神的态度……还真是相当硬气啊。
“抱歉,阁下。虽然确有此事,但这只是您一家之言,再加上您的身份……哪怕此事为真,我们都需要仔细调查千岩令来源。更不用说您拿不出千岩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