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祁曜君神色微微一顿,敏锐地察觉到季月欢表情的不对劲。
  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将事情搞砸了。
  但他也没问,只是思索两下之后,问她,“不放个灯再走吗?”
  季月欢疑惑,“这里……可以买到灯吗?”
  她看大家的灯笼都是自己做的,也没有卖花灯的摊位,难不成要去那个亭子里跟那些读书人争花灯吗?
  她那点儿水平还是不去献丑了吧。
  祁曜君回过头,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宣晋,他不知何时从车上下来,一直在他们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手里还拿着两个灯笼。
  季月欢终于反应过来,“所以哪怕宋冬杨不提议,你也会带我来这儿?”
  祁曜君颔首,“难得出……出来一趟,来看看也好,热闹。”
  他想说出宫,但话到嘴边,想起身旁有个宋冬杨,还是又咽了回去。
  反倒是宋冬杨闻言皱起眉,“什么叫难得出来?季兄,府上难道还限制季小姐出行不成?这是不是也太严苛了?先前看季小姐在馄饨摊与众人相谈甚欢,可见也是极喜欢这外面的,当放任她自由翱翔于这天地才是,总闷在府中岂不成了笼中鸟?”
  先前瞧着季兄挺溺爱这个妹妹的,怎么这会儿又不宠了?宋冬杨有些看不懂。
  祁曜君:“……”
  沉默。
  无尽的沉默。
  宋冬杨或许也想不到,自己一句话把他最崇拜的当今皇上给骂破防了。
  皇宫,确实是将她困住了。
  可要放她离开吗?
  他一直知道,季家人想要带她出宫的想法从未变过。
  祁曜君攥紧掌心。
  他不准。
  季月欢也不知道是不是洞察了祁曜君的心思,拍了拍他的手背,一边朝宣晋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宋冬杨道:
  “管好你自己。”
  搁皇帝面前说他坏话,臭小子不要命啦?
  宋冬杨:“……”
  他茫然地左右四顾,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但又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
  祁曜君也看了他一眼,随后收回视线,跟着季月欢走了上去。
  两人从宣晋手中接过河灯,季月欢下意识就要往河边走,祁曜君又拉住她,“不许愿?”
  季月欢茫然了一下,“啊?我们……有笔吗?”
  古代不都是笔墨纸砚一套的吗?还能现代似的圆珠笔揣兜里?
  祁曜君摇头说不是,又冲宣晋使了个眼色,宣晋随即颔首,迈步至一个摊位跟前,给了题字的先生几两碎银,又指了指季月欢所在的方向,低声说着什么。
  那先生点了点头,很快宣晋拿了一支沾了墨的笔过来,双手呈上:
  “皇……公子,小姐,请。”
  宋冬杨挠头,“季兄,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好像听你家车夫喊了一声黄公子?”
  祁曜君顿了顿,随后面不改色将毛笔接过,敷衍道,“你听错了。”
  宋冬杨皱起眉,还是觉得不对,刚想说什么,又见祁曜君抬眸看了他一眼:
  “等下我们要去放河灯,宋公子也一起吗?在下出门时可未曾料想会偶遇宋公子,只带了两盏灯。”
  言外之意,宋冬杨别想再从他这里薅一盏灯。
  宋冬杨也有些尴尬了,脸色僵了一瞬,随后打了个响指,“没关系,我有,季兄,季小姐,你们等等我,我稍后就来!”
  说完,他一个纵身便不见了踪影。
  季月欢惊叹,“怎么他也会飞啊?”
  祁曜君看着她眉宇间些许的崇拜,有些不爽,哼笑一声道:“常年在外游学的人,没点儿武功傍身怎么行?他爹大理寺卿的武功也不弱的。”
  又想起这人方才提起大理寺卿那兴高采烈的神色,愈发不爽,索性略过这个话题,将笔递到她跟前。
  “许个愿吧。”
  季月欢接了过来,没怎么迟疑地在上面写下八个大字。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她平白承载了这些百姓的感激与祝福,能回馈给他们的也不多。
  如果他们的愿望是希望她安康,那她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们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祁曜君作为原著的男主,作为注定的明君,大部分问题他都能解决,唯有风调雨顺四个字,只能向天祈愿了。
  祁曜君却望着那八个字有些愣神。
  脑海里盘旋的只有一个想法。
  为什么就连许愿,她也从不为自己考虑?
  “发什么呆啊?”
  季月欢的声音打断祁曜君的思绪,他这才看见季月欢写完后已经将手里的笔递到跟前,不知道举了多久。
  “没什么。”
  他接了过来,沉吟片刻后,缓缓在自己的灯上面写下八个字:
  【月月年年,四季常欢。】
  几乎在他收笔的同时,季月欢耳边便浮现小老头那苍老中带着些微哽咽的声音:
  “幺妹,以后我们不叫季尾草了,叫季月欢好不好?月月年年,四季常欢,你要平安快乐地长大。”
  她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赶忙别过脸去,抬手捏了捏鼻梁,瓮声瓮气地道:
  “你干嘛啊?”
  她看不得这八个字。
  小老头想尽办法给她上户口,给她改名字,他们那边有说法,改名,谐音改命,小老头希望她能摆脱季尾草那可笑的命运,迎接属于季月欢的未来。
  可似乎,他失败了。
  她没有赢,她从来没有赢。
  或许改命一说从来都不存在,一切都是注定的,就像季家人想尽办法给原主改命,也依旧以失败告终。
  可这些她都不能说。
  她这会儿只能将矛头对准祁曜君,尽可能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异样:
  “你小子也太不像话了,让你许愿你怎么夹带私货呢?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啊!”
  祁曜君随手将笔递给宣晋,随后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让她不得不面向他。
  他说:
  “你已经替我许了,我总要替你许一个,这很公平。”
  季月欢还是觉得眼里的雾变得有些浓郁。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那么想哭,分明方才那么多人排着队在给她许愿,她感动之余只剩复杂,为什么独独祁曜君这个愿望让她心中一阵酸涩。
  或许,是因为那些人的愿望是面向季小姐,只有祁曜君这个愿望,是面向季月欢。
  只是季月欢。
  她仰头望天,试图把眼泪逼回去,她也没看他,只是皱着一张小脸嘟囔,“我才不是替你许的,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你怎么还胡乱曲解别人意图啊!浪费一个愿望了吧,亏死你!”
  “不亏。”
  祁曜君像是感受不到她的拒绝和排斥,轻笑一声,趁她抬头的功夫,手指钻进她的指缝,与她紧紧相扣。
  “那我重新说,这就是单纯为你许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季月欢神色一顿,随后抽回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哎呀祁曜君你这个人好烦啊!我不许你说话了!”
  说完她便转身抱起自己写完字的灯笼,朝湖边走去。
  她手里的是一个兔儿灯,或许是为了照顾这次灯会的环境,所以制作得很简易,但在那一众糙纸糊的河灯下还是略显精致。
  几个胆子大点的小孩儿瞬间围了上来,眼巴巴地望着她。
  季月欢觉得他们有点可爱,正好她手里的灯笼还没有点,于是弯下腰问他们:
  “姐姐第一次放河灯,不知道怎么点灯,你们能帮姐姐吗?”
  小孩儿欢呼着争先恐后举起手,都说可以帮忙,季月欢挑了一个个头高的,对方欢喜地接过,“姐姐,你等一下,我去找我娘拿火折子!”
  季月欢点点头,小孩儿便拿着灯笼飞快跑远,其他小孩儿则一脸羡慕,她有些无奈,“等他回来,我们一起放好不好?”
  “好!”
  “姐姐你的灯真好看!”
  “姐姐也很好看!”
  季月欢听着孩童质朴的夸奖,缓缓弯起眉眼,“谢谢,你们长大后也会很好看的,都是帅哥美女呀。”
  祁曜君远远望着这一幕,心中没来由一阵柔软。
  她在这个年纪,经常被同龄的小孩儿欺负,祁曜君自认若换成是他,往后对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都不会有什么好感,但她却始终温柔耐心,善良真诚。
  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孩儿了。
  嬉笑间,先前拿了灯笼的男孩子也跑了回来,“姐姐,我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大人不放心把火折子给他,总之他回来的时候,灯已经被点上。
  一帮人赶紧给他让出一条道来,对方也小心翼翼地捧着河灯走到季月欢的面前。
  季月欢伸出手刚要去接兔儿灯的底部,忽然被祁曜君拽着后领往后一拎,“当心灯油。”
  她这才注意到那灯座中摇摇晃晃的灯油,难怪那小孩儿回来的时候如此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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