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她分明说了不屑骗他,可居然,还是骗了他。
  心脏处传来钝痛,但比起愤怒,他更多是无力。
  经过了那些梦,他已经能隐约理解她想死的心,可他即便作了那么多努力,却好似一切都石沉大海。
  她从未放弃寻死,只是将那份心思藏了起来,藏得可真够深的。
  “算骗吗?”
  季月欢那双乌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我从不觉得不后退和寻死之间是冲突的关系,我说了你不需要对我好,你非要,我的拒绝除了让你越挫越勇外没有任何作用,与其如此,那我也懒得辜负你一片心,所以全盘接受,我不做无谓的挣扎,你也乐见其成,大家皆大欢喜。可我从来没有说过,接受你就代表我要放弃我自己,我依旧是我,我想做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变过。”
  “好,好一个从来没有变过。”
  祁曜君冷笑,眼神在一瞬间骤然变化,连自称都跟着变了。
  “看来朕之前跟你说的,你若敢死,朕便要整个季家为你陪葬,你似乎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为什么?”
  “就因为朕是明君?呵。”
  “那看来,朕这个暴君是非做不可了。让朕想想,要怎么样才能增加这句话的可信度。”
  祁曜君嘴角的笑变得前所未有的阴狠,季月欢眼皮一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她的预感便应验了。
  祁曜君盯着她眼睛,一字一顿,“要不然,朕现在就下旨,把整个季家抓起来,全部关进大牢,你若活得好好的,那朕便命人给他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若死了,那朕就杀了他们。”
  他的唇凑近季月欢的耳朵,如情人般亲密的耳鬓厮磨,“朕知道的,你最怕孤单了,季月欢,朕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离开?那就让他们,都陪你一起,好不好?”
  第237章 妄想
  季月欢一惊,陡然将他推开,她眼中全是不可置信,胸中也不断泛起凉意。
  “祁曜君,你是疯了吗?他们什么错都没犯,你有什么资格抓他们?”
  “资格?”祁曜君嗤笑,“朕是天子,这个资格不够吗?”
  “你……”
  “至于罪名?你想要给他们什么罪名呢?谋反够不够?通敌叛国够不够?欺君罔上够不够?很多的,你可以随便选。”
  “祁朝纪!”季月欢大声喝止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吗?”
  他是男主,是要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怎么可以做出这么荒谬的举动?
  不,不对。
  季月欢眼皮不停地跳动着,她感觉现在的一切都透着不对劲,昌风陡然改变立场,祁曜君的人设也在不断崩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朕清醒得很。”
  祁曜君依旧和那双乌黑的眼睛对视,但他这次没有试图摸清她浓雾底下遮蔽的情绪,反倒像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让季月欢看清他眼底的坚决。
  “季月欢,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接纳昌风,让他以后可以寸步不离地保护你的安全,第二,朕让崔德海把大曜律例给你搬过来,你挑一个罪名,朕立刻下旨,让季家所有人悉数下狱。”
  说是两条路,但其实都通向一个终点——他要她活着。
  季月欢睫毛不停颤动着,祁曜君不是感觉不到她忽然的抗拒和厌恶。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妥协,何必这么逼她呢?她已经很痛苦了。
  可是……
  祁曜君闭了闭眼,强自硬下心肠。
  不行,她经历了那么漫长的黑夜,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黎明前。
  季月欢自然不知道祁曜君心中所想,眼下他给的两条路她哪条都不想选。
  她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吗?”
  考虑?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难不成她还真能让季家人去蹲大牢?
  祁曜君只觉得好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季月欢,你是在拖延时间吗?你觉得现在你跟朕拖延时间还有什么意义吗?”
  “万一呢?”
  季月欢不否认,她就是在拖延时间。
  她需要思考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剧情会崩坏得这么严重,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把剧情拉回来,这样她就不用选。
  季月欢睁着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你既然这么自信,应该不怕耽误这点时间才对?”
  如此低劣的激将法。
  但不可否认,祁曜君觉得她说得对。
  “一天,够不够?”
  季月欢想了想,点点头,“够了。”
  如果一天的时间都不能让她捋清楚眼下的剧情,那给她再多的时间也是徒劳。
  “好,等明日这个时辰,朕再来问你要答案。”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季月欢却叫住了他。
  “祁朝纪。”
  “怎么?”
  “能给我酒吗?”
  祁曜君皱起眉,回头看她,“你说需要时间仔细考虑,结果却是想要喝酒?”
  “不可以吗?”季月欢木木地看着他,“旁人喝酒会醉,而我越喝越清醒。”
  酒精有时候是她的镇静剂,她现在思绪太混乱,急需一些外在的辅助,帮她冷静下来。
  祁曜君想了想,点点头,“朕待会儿让崔德海给你送过来。”
  “好,谢谢。”
  祁曜君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开。
  他将情况简单和昌风说明,让他再等一天。
  昌风颔首表示了解,却没有走,选择留在倚翠轩等待结果,祁曜君也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夜。
  祁曜君处理完朝政,再度迈进倚翠轩,南星和冬霜俱是一愣。
  她们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皇上总是忽然造访,可分明按规矩,他应该派人提前通禀的。
  祁曜君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季月欢,皱起眉,“你们主子呢?又睡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虽然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南星站了出来,如实道:
  “不曾,小……小主她,在前院槐树下喝酒。”
  她和冬霜劝了许久,都没能让小姐停下,或许……皇上可以?
  “还在喝?”
  祁曜君脸色变得很差,如果他没记错,上午他离开不久,便叫崔德海把酒送了过来,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在喝?
  不,等等。
  “前院?”他盯着南星,像是要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婢女看穿,“朕方才路过,怎么没瞧见树下有人?”
  “这……或许是您没有看仔细?”
  祁曜君微微一顿。
  他确实没怎么细看,那槐树的位置虽说在前院,但到底靠近墙根儿,与小道之间仍然有些距离,如今入了夜,他顶多只是路过的时候余光扫过,要说多仔细肯定也谈不上。
  更何况他那会儿只急着入内寻她,更加不会分神。
  “行,那朕便去仔细瞧瞧,若是她不在……”
  祁曜君冷笑,“朕可以特许你进宫,也能随时收回这个特许。”
  南星脸色白了一下,但没有改口,“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祁曜君拂袖而去。
  重新返回前院,祁曜君才知道南星为什么说他没有看仔细。
  因为季月欢根本没有在槐树下,反而是在槐树上。
  她也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那槐树枝繁叶茂,将她小小的身形遮挡了一个严严实实,若不是他看到树后落了一地的酒瓶,觉察到了端倪,顺着酒瓶的位置仰起头,勉强借着月色才能看见里头的身影,或许谁都注意不到这树上藏了个人。
  他纵身而上,找了根离她最近的枝干也顺势坐下。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影影绰绰落在两人身上,季月欢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淡漠地收回目光,抬起手中的酒壶又要往嘴边送,被祁曜君抬手拦截。
  “都喝了多少了,还不够?”
  季月欢不说话,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只脚微微屈膝踩在树干上,没有被制住的那只手,手肘撑在曲起的膝盖上方,借以支起她醉眼朦胧的脑袋瓜,另一只脚则自然地垂落下去,如果不是一只手被祁曜君制住,倒是透着一股子潇洒恣意味道。
  树叶在她的轻微的动作间发出簌簌的声响,有叶子洋洋洒洒落下,谁都没有在意。
  她没有回答祁曜君的问题,只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蓦地笑出声。
  这声轻笑来的莫名其妙,祁曜君皱起眉,“你笑什么?”
  “我想了很久。”
  季月欢终于开口,那声音透着股慵懒的哑,像浸透水的沙,细细密密地在他耳畔摩挲,激起一阵酥麻。
  祁曜君喉结微微滚动,下意识顺着她的话问,“什么?”
  她语调仍旧慢悠悠的,“我发现你人设的崩塌,原因似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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