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小月欢腼腆地笑了笑,回到医馆时已是深夜。
  陆元丰拍拍小月欢的肩膀,让她洗完澡乖乖睡觉,然后自己转头重新找了个大的塑料桶,把那些小瓶子里的蜈蚣都倒了进去。
  小月欢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转身离开,而是上前,试探着开口:
  “师父,我……我今晚抓了有三百多条……”
  陆元丰“嗯”了一声,“还不错,也是师父带的瓶子不够,我明天再看看能不能再多腾一些出来,这样小草可以抓更多。”
  小月欢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陆元丰今晚心情好,所以脸色也柔和,又叫她赶紧去睡觉,明天要上课可不能迟到,她本来就没有户口,好不容易有学上,可不能给老师留下坏印象。
  小月欢连说知道的,但是看陆元丰还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忍不住再度开口:
  “师父,我那天听到……这些蜈蚣,八毛钱一条……”
  小月欢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隐隐有些激动,她已经会算数了,三百条,八毛钱一条,那就是两百四十块钱,她只要多抓几次,就能把钱凑够,这样她就能有户口了!
  可陆元丰听到这话,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季月欢时,也不复方才的和蔼,目光阴沉沉地,在夜晚昏黄灯光的映衬下,瞧着有些骇人。
  他盯着小月欢,冷笑,“什么意思?你还想问我要钱?”
  小月欢已经从他的脸色敏感地意识到师父在不高兴,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强撑着开口:
  “可是师父……”
  “可是什么可是?抓蜈蚣是我教你的吧?地方是我带你去的吧?火钳瓶子都是我给你的!没有我你上哪儿抓蜈蚣去?你平日里还住我的吃我的,我都没问你要钱你怎么有脸问我要钱?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一点都不懂的感恩?你爷爷怎么教你的?”
  他越说,小月欢的脸色就越白,说到最后一句,那张小脸几近透明。
  “可是师父,我看到你把蜈蚣以两块钱一条的价格卖给另一位叔叔了,我只是……”
  陆元丰作为这个小县城唯一的中医,当然有自己的药材供应商。
  药商也收药,像蜈蚣这种收多少都不嫌多,回头制成药卖去别的地方,还能开更高的价。
  村民们难道不知道陆元丰中间商赚差价吗?可那有什么办法,他们没有渠道,不认识药商,没有陆元丰,他们抓再多也只能砸手里。
  那村子离县城也不近,药商也没渠道联系上村民,更何况也不想得罪陆元丰,影响合作。毕竟陆元丰的要价也不算过分,平日里合作往来,陆元丰也给了他们不少好处。
  就这么着,陆元丰在这方面便近乎实现垄断。
  他说八毛就八毛,有时候更低,村民也不敢还价,而且交货的时候还会自觉抹零头,比如九百多条只能按九百条算钱,你要跟他细细掰扯,他干脆不收了,一句我数不清楚就把人打发走,并且以后再也不跟这人做生意……
  这些都是有据可考,反正没人敢惹陆元丰。
  小月欢还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师父可以从中间赚很多很多,她辛辛苦苦一晚上,只是想要一点点酬劳,她不贪心的,等她拿到户口以后她就不跟师父要钱了,她给他打一辈子白工都行!
  可她再次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怎么着?想告我的状?还是想背着我自己拿蜈蚣卖给他?你看看没有我他敢不敢收!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今晚抓得这么卖力,敢情想挣我的钱?哦,他们抓我得给他们钱,你抓我还得给你钱?那我让你去抓什么?我收你当徒弟干什么?”
  陆元丰显然已经非常生气了,说的话非常不客气。
  “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这条命是我给你救回来的,没有我你早就死了!医药费你和你爷爷一直欠着没给才到我这里来帮工还债,你趁机偷学你师兄的笔记我都不说什么了,一天天不想着怎么偿还,还想从我兜里掏钱?忘恩负义的东西!”
  师兄?是指危竹?
  偷学?
  既为同门,怎么叫偷学?
  祁曜君眉心拢成一团,百思不得其解。
  而陆元丰说着,已经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一根藤条,狠狠抽在小月欢身上。
  “我让你要钱!让你要钱!你算什么东西!这两天还用了我那么多药!还好意思问我要钱!还要不要钱了!要不要钱了?啊?臭丫头,你信不信我告诉你爷爷去!”
  小月欢疼得眼泪直冒,终于不再争辩。
  “不要了!不要了!师父!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祁曜君痛苦地闭上眼。
  又是这句话。
  谁能告诉他,她究竟错在哪里?
  陆元丰也打累了,坐在一旁气喘吁吁,还不忘骂:
  “滚滚滚,后天你爷爷还要来接你,我姑且先放过你!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这蜈蚣我也不全卖,我还要留一部分自己做药材的,你要是想学就给我安分点儿!”
  小月欢哭着连连点头,抽噎着回答,“要、要学的……”
  而即便挨了打,次日傍晚,她还是背着小背篓上了山。
  只是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兴奋。
  只剩一片死寂和木然。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晚她还将面临新的挑战。
  小月欢原本如往常一般,机械性地用火钳夹起蜈蚣又放进瓶子,大概装到第四个瓶子的时候,林子里有人兴奋地大喊一声。
  祁曜君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就见其中一个村民兴冲冲地朝陆元丰奔来:
  “陆老师!陆老师!杨老二看到一条蛇!手臂粗细呢!您收不?收的话大家伙儿就给您抓来!”
  陆元丰眼前一亮,“哪儿呢?我去看看!”
  “就在前面,您跟我来!”
  说着那人在前头带路,陆元丰走出几步之后,想起什么,又转头看向小月欢:
  “愣着干什么?快跟上!”
  小月欢已经懵了,“蛇……”
  陆元丰见她站着不动,脸色不太好,干脆过来抓起她的手,半拖半拽地跟上那带路的人。
  一边走还不忘一边骂她:“磨蹭什么?一会儿蛇跑了怎么办?那蛇若是有用,一会儿还得你背回去,你少给我掉链子!”
  小月欢闻言,吓得全身都抖了一下,一双漂亮的眼睛都因为恐惧失了焦。
  祁曜君看着她,脑子里想起的却是那个冷静地将蛇抓起来裹进衣服的季月欢。
  原来她不是天生的胆子大。
  她也曾恐惧过。
  只是有人无视了她的恐惧,逼着她直面。
  人,怎么能残忍到这个地步?
  “放过她!混蛋!你放开她!!”
  祁曜君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旁观,大声地嘶吼,额角青筋暴起,试图冲破那层无形的屏障。
  他想要救她。
  “祁曜君?祁曜君?”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呼唤声,祁曜君一个激灵陡然惊醒。
  睁眼那一刻,就见季月欢一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正拿了一块石头,那石头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头尖尖的,锋利如刀。
  而此时,那尖锐的一端正对着他,仿佛他再不醒,她就要刺下来了。
  第156章 理论和实践
  见他睁眼,季月欢松了一口气。
  “可算醒了。”
  祁曜君还陷在那个梦里有些出不来,下意识伸手,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或许是为梦里的自己到最后也没能帮上哪怕一点忙。
  事实上这很荒谬。
  那只是梦。
  梦就是梦,是虚幻,梦里的一切都做不得数,她还好好地在这里。
  可他好难受,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般,淌着血,他甚至能听到血液滴落的声音。
  季月欢皱着眉,以为他是在为守夜的事情道歉,摆摆手:
  “跟你没关系,是我的疏忽,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就走吧。”
  祁曜君微微一愣,“走?”
  “不然呢?”
  季月欢皱眉从他怀里爬出来,“你没发现你的四肢使不上劲吗?这林子有瘴气,我们要赶紧离开。”
  她早该想到的。
  黑虎蛇在现代就是生活在澳大利亚南部的原始丛林里,那里常年瘴气弥漫,神秘而危险。
  这里既然会出现黑虎蛇,那环境必然是相似的。
  她从刚刚见到黑虎蛇那一刻起就该意识到这点,可因为这些知识太久没接触,她一时没想起来。
  直到祁曜君因为受到瘴气的侵蚀,倒下去那一刻,才将季月欢惊醒。
  她醒来那一刻就觉得不对劲,四肢酸软得厉害,大脑也有些昏沉。
  她叫了祁曜君几声,都没能把他叫醒,季月欢就知道事情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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