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祁曜君摇头。
季月欢又问了几个地方,祁曜君回答的同时,却是一阵恍惚。
他想起那个梦里的季月欢,在她一个人去那劳什子医务室之前,曾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捏着自己受伤的腿自言自语。
她果然懂医术的,早在之前就知道自己骨折,却还是要自欺欺人。
他心中一痛,又莫名有种恍惚的宿命感。
他这下算不算是……与她感同身受?
才这么想,就听季月欢长出一口气。
“还好,不是骨折,是下坠的时候冲击力太大造成的骨关节处软组织挫伤,还有轻微骨裂,不过不严重,你这只脚暂时别动了,不许用力也不许着地,否则可能加剧骨裂。”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看了一眼祁曜君,忍不住感叹:“你小子真是命大啊。”
这么高摔下来,竟然都只是挫伤。
也不知道是他武功太高,还是男主光环开得太大。
“我没有药,也不知道你们这儿这种情况都怎么处理,还是得回去,让危竹给你看看吧,他不是神医吗,指不定调制出什么神奇的药让你好的快些。”
季月欢四下看了看,皱起眉,“所以现在要怎么回去?”
她是路痴,这种事情只能指望祁曜君。
祁曜君把她拽过来坐下。
“等就可以了,昌风又不是死的,既然看到我们落下悬崖,会带人找过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季月欢也觉得有道理,今天一晚上都在跑酷,她也累得够呛,不过大概因为大脑还处于剧烈运动过后的兴奋状态,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
她靠着大树发呆。
祁曜君偏过头,见她不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她:
“若是……若是朕和昌风没能赶到,你会怎么办?”
季月欢撇撇嘴,“不是说了吗?他想睡我那就睡啊。”
祁曜君:“……”
他噎了一下,但大概是先前因着季月欢的犀利反问,他也接受了这个预设——毕竟如季月欢所说,这是对她而言伤害最小的解决方式,所以这会儿再听她说也没那么生气,心中除了些许的膈应外就是一阵后怕。
他揉她的头发,“我的意思是然后呢?他不是说即便……也要断你手脚?”
“我会给他机会吗?”
季月欢白了他一眼,“你们男人爽的时候最没有防备,我到时候趁机勒死丫的。”
尤其那家伙只剩一只手,她还就不信这都勒不死。
祁曜君:“……”
第147章 性本恶
莫名感觉他脖子一凉。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季月欢瞥到了,哼笑,“所以你最好别惹我,否则你在史书上就是死在女人床上荒淫无度的昏君。”
咦,好熟悉的剧情,上一个死女人床上的皇帝是谁来着?
好像是汉成帝刘骜?
季月欢一拍脑门儿,坏了,赵合德竟是她自己?
想想她又赶紧摇头,算了算了,人家赵合德好歹是出了名的宠妃,她算啥啊她就一炮灰。
听她又在口无遮拦胡说八道,祁曜君伸手戳她的脑门儿,“大逆不道。”
季月欢才懒得理他,只望着四下朦胧的黑暗发呆。
怎么这里就没有萤火虫呢?
她有些遗憾地想。
静了一会儿,又听祁曜君问她:
“你杀人的时候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她没失忆前是季家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虽说也曾在乱世游走,危竹也说她并非没有见过死人。
但见过死人和自己杀人还是不一样的概念,更何况她那会儿年纪小,总也不该轮到她亲自动手。
失忆后她便一直待在深宫,更是没机会杀人。
可祁曜君想起先前她提剑朝莫七走去的神色,非常平静,如果不是莫七忽然诈尸,他一点不怀疑,她是真的会当着他的面割破莫七的喉管。
祁曜君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杀人,他都做不到她那般从容。
季月欢怔了怔,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恍惚着开口:
“我应该害怕吗?”
祁曜君想了无数种她可能会有的回答,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简单又懵懂的一句反问。
季月欢已经朝他望了过来,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他要杀我,我只是反击,为什么我要害怕?你怎么不问问,他要杀我的时候,他怎么不害怕呢?”
祁曜君怔然。
是了,她只是反击,凭什么她要害怕?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季月欢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来替你说,因为他是男人,他足够强大,血性,他甚至还有杀手这么个可以理直气壮杀人的职业,所以他拿起刀就是理所当然。而我呢?我只是一个女人,女人就应该小鸟依人唯唯诺诺,尖叫着寻求男人的庇护才叫女人,女人怎么能拿刀呢?刀只能给她们洗手作羹汤,别说杀人了,就是杀只鸡都会被十里八乡扣上一个剽悍的名头。”
季月欢笑了一下,眸光却那么冷,“凭什么呢?”
就像她好不容易熬过高考,熬过大学,出来工作却求路无门,只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能碰那些电子元器件呢?女孩子怎么能搞焊接呢?女孩子怎么能吃得了出差的苦呢?
女孩子凭什么不能?
分明……分明给她机会,她就能比很多人都做得好。
可那些人,连机会都吝啬给予。
“朕……”祁曜君被她冰冷的目光看得难受,“朕不是这个意思……”
可才说了这么一句他便顿住,一时之间有些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他当下纷乱的想法。
“朕没有说你杀得不对,季月欢,你别用那种失望的眼光看朕……”
那目光尖锐得像刀子,透过皮肉直扎进他心里,叫他疼得厉害。
“朕一直知道你与旁人不同,朕只是……只是好奇……”
他只是,想多了解她一点。
他难得磕巴,说话的时候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季月欢愣了愣,莫名觉得好笑。
她叹了一口气,复又放松背脊靠在树干上,闭上眼。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骂你。”
她又不说话了。
而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季月欢……”
他忍不住开口,却被季月欢打断。
她说:
“祁曜君,你有过讨厌的人吗?”
祁曜君愣住。
就听季月欢笑着问他,“讨厌到极致恨不得对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却又没办法对对方动手的时候,你会怎么办呢?”
他沉默。
季月欢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才后知后觉道:
“哦,我忘了,你应该是没有这样的体验的,你想要一个人死,一声令下就好了,你不需要忍,也不会滋长恨。”
季月欢抬起手,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
“真羡慕啊。”
她感叹着。
祁曜君张嘴想说什么,又被季月欢打断。
“我就不一样了,我只能无数次地去模拟,去假设,用尽所有我能想到的方法在脑子里将对方杀死,才能稍稍寻到一丁点的快意,以缓解我心里的不甘心。很窝囊对不对?”
村里那帮指着她的鼻子嬉笑着叫她野鸡尾的小孩儿,那帮拿石头砸她骂她怪物的坏蛋,他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时候站在他们面前,不反抗也不反击的小女孩,望向他们时,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种残忍的方式将他们杀死。
她转头看向祁曜君,夜色渐浓,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或惊讶或疑惑,也许还有别的。
但季月欢不关心,她只是借着眼下的黑暗,放松地露出嘴角恶劣的笑意。
“你们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但我不觉得,人性骨子里就是恶的,无知的孩童会在他们最懵懂的年纪释放最纯粹的恶意,甚至以此为乐。”
“杀人很难吗?不难的祁曜君,生命何其脆弱,你给三岁小孩儿一把刀,他也可以笑嘻嘻地捅进父母的心脏。”
这倒不是编故事,谢宇就是法学的,季月欢曾经跟他借了不少书,里面像这样的案例层出不穷。
见祁曜君皱起眉,季月欢笑笑:
“好吧可能这个例子太抽象,你没接触过,那我换一个。你知道有个词叫激情杀人吗?就是说人在愤怒到极致的情况下会失控,将激怒自己的人杀死。”
“失控,”她强调这个词,“就是失去理智,一个失去理智的人剩下什么呢?是本能。”
“人啊,其实早在出生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杀人的本能。”
只是大部分人被教化,将这种本能抑制,否则真放到远古时期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杀人甚至不需要理由,甚至不需要情绪,你弱你就会被杀,你强你就会杀别人,极其原始,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