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真羡慕啊,季月欢走神地想,跟她这种倒霉一辈子的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脑子里又浮现算命先生那句“此命终生运不通,劳劳做事尽皆空”,她笑了一下。
  命啊。
  都是命。
  祁曜君被她的话噎了个够呛,还要说话,就看到了季月欢嘴角那抹笑。
  她是美的,这毫无疑问,虽然方才也有酒液洒了些在她身上,却并不显狼狈,反倒添了几分慵懒恣意。
  她的身侧就是那轮圆月,清辉落在她半边侧脸上,她的神情半明半暗,教她的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如今那么一笑,更是动人心魄。
  她明明在笑,可祁曜君却有一种她在悲伤的荒诞感,连她的身影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似的。
  他没来由一阵心慌,攥紧了抓着她手腕的手,“行行行,朕赦你无罪,坐下。”
  季月欢回神,瞥了他一眼,眼神鄙视。
  什么叫赦她无罪,她本来就无罪。
  懒得争辩,她又坐了回去,“不是嫌我说话难听吗?不怕我说更难听的气死你?”
  “朕就开个玩笑,怎么还说不得了?你这性子得好生改改。”
  季月欢揉了揉耳朵,当没听到。
  改?下辈子吧。
  她都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
  祁曜君瞧她那样就知道她没放在心上,也不知道这小妮子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胆子这么大,不过想着他已经派了鄂阳兰教她规矩,想来她也嚣张不了多久,于是拉回正题。
  “所以,照你先前所言,女医一事就一点可行性都没有?”
  “那倒也不是。”
  季月欢只是习惯性把一些最坏的情况先点出来,让人有个心理准备罢了,她也不是真的要把祁曜君劝退。
  “我只是说,女医制度要推行不是一朝一夕的,你可以在推行之前,先找一部分人试点。”
  “试点?”祁曜君第一次听这个词,有点儿新奇。
  季月欢“嗯”了一声。
  “举个例子,这些太医们的家里总有女儿孙女吧?杏林世家长大的女孩子,耳濡目染之下总归比普通人了解得多些,上手也快,先把这部分人吸纳进女医的队伍里,这样可以解决师父们带徒弟不用心的问题。”
  每个行业都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中医一道更是如此,古代每个大夫用的药方都是机密,非亲传弟子不得外传,要让这些太医们尽心,就必须让他们自己也牵涉其中才行。
  “只有让太医们意识到,他们和这批医女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才不会藏私。”
  “其次,培养出来的女医,其实并不需要她们每个人都达到太医的水平,先培养一部分会诊断简单病症的,比如什么感冒咳嗽,这样已经能应付很大一部分群体。”
  毕竟在古代,发个烧都是致命的。
  “还有就是培养一些会准确把脉并且能描述脉案的,只要他们把脉技术过关,就算他们不知道怎么医治,只要能准确描述把出的脉象,那剩下的交给太医们就好了。这样既缩短了培养医女的周期,太医们也会下意识觉得,这批女医最终只是他们的助手,并不会真正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他们教起来也不会心生抵触。”
  只有让他们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女医的出现并不会对他们产生威胁,他们才会放松警惕。
  至于医女里会不会有不甘于此,立志成长为女大夫的,这谁说得准呢?反正季月欢相信,一定会有的。
  总之女子为官这条路道阻且长,一些个封建思想的转变更是要循序渐进,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与其在一开始就给足好处让人大惊失色纷纷阻止,不如放低姿态,以此降低某些人的戒备。
  反正只要开了口子,能让女子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季月欢就不担心会培养不出出色的女医。而当女医越来越多,她们也会有意识地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权益。届时就算那些人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祁曜君越听越是惊喜,细细琢磨之下确实可行。
  不过……
  “那女子到了年龄要嫁人一事如何解决?”
  季月欢嗤笑,“你放心,真要让这批女医培养起来,嫁人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只要你给女医的待遇够好,名头够响,让他们皆以家中有女医为荣,届时和功名利禄比起来,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自己辛苦培养起来的家中后辈,眼看对方当上女官光宗耀祖,他们怎么能甘心把人就这么交出去?
  说不定即便嫁人,那些太医们也会要求男方答应,后不得约束女方出门看诊。
  祁曜君略一思索便也反应过来,他深深地看了季月欢一眼,“你倒是很会玩弄人心。”
  季月欢睨他,“这叫什么玩弄?跟你在朝堂上搅弄风云比起来可差远了。”
  原著里永昭帝的帝王之术玩儿得炉火纯青,她可比不上,能想到这些也是因为她在前世看多了听多了也经历多了,自己总结出来的罢了。
  祁曜君危险地眯起眼,目光中闪过几不可察的冷意,“你对朕很了解?”
  第46章 他急了他急了
  季月欢装傻,“啊?大家都说皇上英明神武,难道不是吗?”
  祁曜君没办法从她这似是而非的话里辩出几分真假,但他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反正从先前他意识到季月欢可能不是真的失忆之后,就没真的小看她。
  “那依你所言,女医的待遇朕还得再提高些才行?”
  “不不不!”
  季月欢连忙摆手,“够了,陈利民给的方案已经足够了,再高不说你国库撑不撑得住的问题,你让其他行业的女孩子怎么看?”
  祁曜君还当她要说什么呢,闻言失笑:
  “你想得太复杂了,也不是谁都能当女医的,纵然会有人心中不平,可这天下不平之事何其多,她们自己没这个本事难道还能怪人家太能耐不成?”
  季月欢:“……”
  季月欢幽幽地盯着身侧的男人,心里寻思这人真的不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吗?
  这套理论真的好适合现代社会哦。
  就像农民工累死累活永远挣得没有办公室的白领多一样,高知分子的劳动力就是比白丁值钱。
  但是,这是古代,是没有完善的法律制度进行约束的古代,人人皆可起义,人人皆可造反。
  季月欢叹气,“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不患寡而患不均,女医是新制,你为了推行新制一下子把这个行业的基调定太高,一旦有心之人从中挑拨,很容易出乱子的。”
  季月欢自己就吃过性别的亏,她难道不想让女子的待遇好吗?可想归想,有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急于求成的结果只能如同没有打好地基的大厦,倾覆只在瞬间。
  “尤其,陈利民作为从医多年的经验人士,他能给出这个待遇必然是经历过各方面的考量,深思熟虑的结果,你贸然拔高,不说让其他行业的女子不平,哪怕同为医者的男子也会闹的。”
  那帮男的可容易破防了。
  祁曜君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
  是了,他光顾着考虑取得女医制度的支持者,倒忘了会有一批虎视眈眈的阻碍者。
  又听季月欢道:
  “所以这件事要做,在一开始就要以最温和的方式,让所有人都接受。这也是我为什么提出试点的原因,说白了,像这样前无古人的操作,你要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所有人都会盯着你,如果短期内见不到成效,各方的阻力就会接踵而至。”
  “毕竟培养人才是要消耗成本的,成本从哪里?当然是国库,那可都是纳税人的钱,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让人看到成果,你让他们凭什么相信这是一项可以造福于民的伟大创举?不是谁都同你一样拥有远见卓识,大部分人都短视,只顾眼前利益,他们只会看到自己交的税用在了没用的地方,届时只要稍一挑拨,你便是那糟蹋百姓血汗钱的无能昏君。”
  “放肆!”
  本来祁曜君听到前面季月欢夸他有远见卓识他还挺高兴,等听到最后一句立马就黑了脸。
  还从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骂他昏君!
  “你看看你看看,又急了,我都说了我讲话难听你非要听,听了又要生气,你何必?”
  季月欢这下是真的烦了,这男人真的难伺候。
  祁曜君按了按眉心,沉默半晌后第一次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向她道歉,“是朕的不是。”
  她确实思虑得很全面,远比他这个皇帝考虑得全面。
  此刻祁曜君相当庆幸他来了,否则若是就照着陈利民的折子施行,只怕会酿成大错。
  季月欢挑了挑眉,虽然古代皇帝的道歉很值钱,但她没这个意识,也谈不上受宠若惊,只是觉得,嗯,孺子可教。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琢磨去吧,我要回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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