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姬安心里算了算,来回就占去近二十天。好不容易去一趟,在那边总得住个八天十天的,前后就要离开一个月。
  他问:“一个月,京中不会有事吗?”
  上官钧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宁安作为陪都,不管是警卫布署还是消息传递,都有立刻可启用的预案,而且和启阳的联系也很紧密。陛下若是不放心谁,还可以带在身边看着。”
  这也是他现在同意让姬安去江南,却绝不同意去岭南的原因。
  姬安听得心动,仔细想了想:“那……过年假长,我们过年去一趟?”
  已经来到这时代一年半,虽然启阳是大盛最繁华之地,但他也想着出去看一看别处了。
  上官钧:“陛下可让群臣十一二月时抓紧着些,如此十二月中启程,在宁安过年,元宵之后动身回来。”
  姬安给他说得心向往之,一抬手,揽上上官钧脖颈,仰头吻在他唇上。
  ○●
  九月十二,牛背村的清晨和以往一样,天刚蒙亮就炊烟四起。
  自从前几日在县城里得了知县的准话,又有华家要买种子的消息,村民们的心总算安定了些许,都忙着继续整田。春季的油菜他们种过,虽说种得不多,但也算有经验,这冬油菜想来差别不会多大。
  当然,也有不少人家里像孙家一样,为卖种还是自种起过争论。不过闹出到村长家里立字据分田地的,就只有孙家。孙家自己不会往外传这话,但消息总还是悄悄走漏了。
  卯正时分,孙铁牛来到村口集合,就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只当不知,站在牛车旁等着出发。
  尽管上回知县没说今日要几时到,但孔村长还是决定早一些的好,就定下比平日领粮晚半个时辰,反正在村里也没什么事。
  再等过一会儿,人齐了,一行人依旧赶着牛上路。这回的青壮比以往少,倒是多了好几个年长的老庄户。
  孙铁牛还背着三匹这几日织好的细布,顺便进县城换些钱,再买些粮回去。
  走出村子一段,队伍开始渐渐拉长些许。或许是现在心中有了点底,这次众人普遍心情好不少,就有兴致和相熟的人聊聊天。
  也有和孙铁牛关系不错的靠到他身边,是表兄弟两个。
  表弟小声问:“铁牛,你家真分地了啊。”
  孙铁牛没做声,不过微点了下头。
  表兄道:“肯定是为着卖种子的事吧,我就猜到他弟会想卖。”
  表弟又问:“那你弟究竟卖不卖?”
  孙铁牛:“我不知道他,但我会种。”
  表兄往牛车上努努嘴:“我家也争好几天了,我爹现在还没拿准主意,说等听听怎么种再说。”
  他爹是这回去县里的老农之一。
  表兄转去问表弟:“你们家呢?”
  表弟:“可能会卖一部分吧,卖多少还没决定。”
  孙铁牛看看他二人,突然说:“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华家为什么要买种子。”
  表弟:“不是说免税田没种子嘛,他们不买怎么种那些田。”
  孙铁牛:“华家种什么不行,他们家又不缺粮。”
  表兄边想边道:“你这么一说……他们会不会得到了什么消息,知道这种子是好东西?要是这样,倒是不该卖了啊。”
  孙铁牛说不上来,就总是觉得这事不对。
  一行人聊着天走到沧阴县城,城门口还有个差役接引。先领他们去一处像是仓房的地方放车,再领他们到分配的脚店,牛也在店里安顿好。
  脚店是平日里给人休息吃饭的地方,也能住宿,都是大通铺。县衙只包了地方给住,白日不包吃,店家问要不要做饭。但遭灾的时候不比以往,一文钱都要精打细算,众人自然都自带着。
  时间还早,孙铁牛先去卖布。
  沧阴县是附廓县,县城规模不小,不过孙铁牛从小来过多次,还算熟悉。他先去了常去那家铺子,发现布价跌了。
  以往他们这种农家细布的收购价,基本在每匹八十到一百文之间浮动,依品质优劣增减一些。现在竟已经跌到五十五文一匹,快少一半了!
  掌柜叹气道:“今年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为了买粮,好多人都把家里囤的布拿出来卖,价肯定就是要跌的。而且已经跌过两回了,你现在不卖,往后说不定还得跌。”
  孙铁牛心疼,谢过掌柜出了门。
  他又走了四家,发现都是一样的价,最后干脆直接抱到粮铺去。
  粮铺大概是最近见多了这种情况,夥计瞧他进来,就先说:“细布按每匹五十五文的价换粮,你若不愿就拿回去。东家定的价,缠掌柜也没用。”
  孙铁牛没了办法,只得按这个价来。毕竟正如布庄掌柜所说,往后可能还要跌。
  布价跌了,粮价却是涨了。
  两日前他来看,平常最便宜的六七文一斤的糙米,涨到了十文。而今天,标上了十一文。
  孙铁牛吃惊:“才两日,就又涨了一文钱?!”
  掌柜回他:“全县都这价。灾年粮食肯定是要涨的,现在这价可不算高。”
  旁边有个老妇人也来买粮,闻言叹气道:“的确是不高。我年少的时候遇过大灾,当时糙米曾经涨到百文一斤,吓死人。”
  孙铁牛吓一大跳:“百文一斤?”
  掌柜也说:“的确有过,但听说百文牌子没挂多久。”
  老妇人点头道:“大概也就十几日。但后来下跌,是七十文一段、六十文一段地掉,最低也就掉到三十文,好像隔了一年才恢复正常。你不是县里人吧,听说下面村子有赈济粮吃。县里可是没有的,只能希望粮价涨慢点。”
  孙铁牛看老妇人身旁还带着小厮,不像拮据的家境,不禁问:“婆婆,那怎么不趁着现在多买些。”
  老妇人:“每户每日就只能买二十斤。”
  掌柜道:“是。东家手里的粮也不多,要不限量,怕是很快就被一部分人买完,另一部分人就没得吃了。”
  这时,夥计装好粮给那小厮,掌柜又给老妇人递上一本小册子。老妇人接过,领着小厮出门去。
  孙铁牛的三匹布只换到了十五斤糙米。
  他转身出门张望一下,见那老妇人还没走远,跑几步追上去,小声问:“婆婆,还想向您打听,是县里每一家粮铺都限量?”
  老妇人看他一眼,小小声道:“不仅是都限,那些粮铺还说好了,只要在一家买过,别家就都不再卖。你刚才看见掌柜给我的册子了吧,县里人不管去哪家铺子买,都得带那个做登记,没有的就不卖。”
  孙铁牛又是一愣,没想到竟然会卡得这么死。
  老妇人看看四周,把孙铁牛扯到偏僻处:“你不是县里人,刚才看你没册子粮铺也卖了……要不,你替我多去几家粮铺买粮,我给你钱如何?或者分你一点粮也使得。”
  但,旁边小厮抢先说:“老夫人,没用。刚才我就瞅见粮铺里有个夥计出去了,现在这位郎君的模样肯定已经传遍各粮铺。前几日对门方家就想过这样,没成,还被说再有下次就不卖他们粮了。”
  老妇人只得遗憾地叹口气。
  孙铁牛道过谢,与她分开,往落脚的脚店走去,一路上心就有点沉。他这两日也细细算过,按着华家出的种子钱,全卖了估计勉勉强强能凑合到明年秋收。
  但粮价要是再涨呢?不说涨到可怕的一百文,就是涨到二三十文,日子就要打对折算。而且,每日限量,就意味着每日都要跑县城买粮。还有那册子,他感觉迟早他们这些村里人也得办。
  孙铁牛回到脚店,跟还在店里的孔村长、孔仁等人说了下布价跌、粮价涨,还有每日限量的情况。
  孔仁到底是秀才,知道得多些,安慰道:“朝廷会掌控粮价。要是高得厉害,必会调常平仓的粮过来,粮价自然就会回落了。”
  有人问:“那么多个受灾县,都要赈济到春耕,到时朝廷还能有粮调来平价吗?可别我们卖掉了菜籽,有钱也买不起粮。一百文,太可怕了!”
  孔仁当然不知道,只能说:“朝廷应该是先算过的吧。”
  这个消息一下就将众人原本还不错的心情又给压了回去。孙铁牛默默掏出竹筒,把装来的冷粥灌进肚子。
  将近午时,总算有差役来叫:“可以过去听讲了,都跟我来吧。”
  众人起身跟着他去。
  还是上回县衙大堂前的空地上,进门就有人发图册,孔村长得了五份。他们被带到分配的位子,听说可以坐,就直接坐在地面。孔村长将五份图册分了,众人相互挨挤着看。
  “这画的……是教怎么种的吧,看上去和春天的油菜长得差不多嘛。”
  “竟然还有这种东西拿,画得很仔细啊,一步一步的。”
  “我先头还担心听了记不住,有这个可就不用怕了。”
  孔仁放下书箱,取出笔墨纸砚,先将墨研开,等着一会儿做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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