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姬安也就心下有了数。
五十贯,以赖家兄妹现下的境况,并不是拿不出这笔钱。赖大壮认不得几个字,赖小妹却可以作文写信,可见原也是家里极得宠的。赖大壮离京,多数钱应该会留在赖小妹这里收着。
而赖小妹在有钱的情况下,哪怕对方一再造谣,都没有选择拿钱买清净。想来那笔五十贯的聘礼多半是那家人无中生有,她也忍不下这口气给钱。
姬安等过一会儿,洪大福领着赖小妹进了屋,后面跟着押人的羽林卫。
那家人还不少,三男两女,看得出是夫妇两个和三个孩子。
庄上的屋子本也不多宽敞,这一下都挤满了。
赖小妹半垂着头,不敢四下乱看,听见洪大福提醒“向圣上和大司马行礼”,才对着前方行了万福礼:“民女赖小妹拜见陛下、大司马。”
姬安:“免礼。大福、关忠,给她搬个座。”
洪大福就引赖小妹退开些,关忠搬来张椅子,位置和李震士、庄头相对。
赖小妹应该听赖大壮讲过姬安喜好,谢过恩,大大方方地坐下。
姬安心下颇为欣赏,也难怪她能顶得住旁人传坏话。
接着再看她舅那一家五口。
那家人许是震惊太过,怎么都想不到这么件小事竟然会惊动天子,个个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傻愣模样。
姬安微微眯眼,转眼看向旁边:“大司马,面君失仪,该如何论罪。”
上官钧淡淡开口:“冒然直视圣颜,先杖责二十。”
洪大福立刻接话:“听到大司马说的了吧!都拖下去打板子,没板子就抽鞭子!”
那五人顿时脸色刷白,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呼喊“陛下饶命”。
姬安等着他们结实地磕过几下,才给洪大福使个眼色。
洪大福:“都闭嘴,你们吵着陛下了!再不闭嘴,多杖二十!”
那五人赶紧闭了嘴,也不敢抬头,只保持着叩头的动作。
洪大福续道:“直起身子回话。陛下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再多话吵着陛下,定不轻饶!”
姬安看那五人直起了身也乖乖低着头,心气顺了点,开口道:“事情朕都听说了。天下人皆为朕的子民,如今朕就替赖小娘子做了这个退婚的主。”
说完,也不管那五人如何,直接问赖小妹:“当初你两家定亲,可有交换信物?”
赖小妹取出一条手帕:“这帕子上绣着民女与表兄的姓名和八字,当初两家一边一条,算是信物。”
姬安一看,这种信物好像两边换回去也没意义,就说:“既如此,你两家都拿出信物来,一同烧了。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又去问那家人:“你们家那条呢,快拿出来。”
姬安在上头看得清楚,年轻的那两男一女还只是又惊又气又不敢发作,年长的夫妇两个却是面色着急。
听得姬安终于问到他们,妇人再忍不住,急声道:“陛下,我两家的婚约已定了十几年,哪能她说不嫁就不嫁!”
姬安先礼后兵:“两家结亲,得两厢情愿。如今赖小娘子不愿嫁进你家,你家又岂有强娶之理。再说,哪怕成了亲的都可以和离,何况还只是定亲,自然能退。”
妇人咬咬牙,再争辨道:“可她家收过我家五十贯聘礼的!退婚先退钱!”
姬安:“你们可有凭证。”
妇人:“乡下人家不识字,没有立证。但的确给过!”
赖小妹飞快地瞥过姬安,再垂下眼,说道:“陛下明鉴,我家没有收过他家一文银钱。否则,怎会不绣在那约定的帕子上。”
妇人抬头狠瞪她一眼:“陛下,定亲时她还小,几岁的娃儿哪记得事!起初她家没说先要聘礼,结果我和她娘分别绣好帕子,交换之时她爹才提。我家念着都是亲戚,就直接给了钱。”
赖小妹到底年轻,这时忍不住流露出焦急之色。
姬安却是轻笑一声,懒得再辩,直接道:“任你巧舌如簧,朕只认凭据。快缓存出那条帕子。”
上官钧看姬安一眼,接话道:“抗旨不遵,先拖下去杖五十。”
跪在地上的五人再次一抖,三个年轻的已是认清了现实,扭头小声劝父母。
夫妇两人对视一眼,妇人这才不甘不愿地掏出那条手帕。
姬安让洪大福接过来,给赖小妹确认过,就让她当场烧了这两样定亲信物。
随后说:“赖小娘子为朝廷做事,你五人若再纠缠于她,四处传她坏话,便是败坏朝廷清誉。到时被启阳府捉去下狱,休怪国法无情。”
五人再次磕头,连称不敢。
姬安:“若你们能找出那五十贯的凭证,或是多名证人,亦可去启阳府上告,庄知府自会催促赖家退回聘礼。”
说完,挥挥手。
上官钧:“带他们出庄去。”
羽林卫便上前押起五人,庄头识趣地起身领路。
事情了结,赖小妹谢过恩退出去,李震士也一同告退。
姬安却没急着休息吃饭,而是沉吟着对上官钧道:“我怎么总觉着,那家人好像不太对劲啊……”
第150章 补漏
上官钧正吩咐小厮们打水,闻言回身问:“陛下觉得何处奇怪。”
姬安一边回想一边说:“我记得赖大壮当初说过,他是……五年前家中出事,没了爹娘,才带妹妹上京投亲。按地址寻过来,却发现舅家已去了江南……江南这个范围可太广了。
“赖大壮估计是跟邻居打听到的,但听他的意思,像是连哪个县哪个州都不知道。否则,他们兄妹就这一家亲戚,还是赖小妹的未来夫家,他怎会不带妹妹寻过去,而是一直留在京中。”
上官钧想了想,回道:“许是那家人离京之时也不知具体落脚处,到了江南再设法给赖家传信,却不知赖大壮兄妹收不到,又没想起给京中邻居也送个信。
“民间送信只能请托熟人或商队、镖局,消息发送非常慢。甚至途中丢信,或传信人出了事没能去到原定目的地,都不是稀罕事。赖大壮可有说过赖家在何处,那家人又是哪年离京。”
姬安摇摇头:“这倒是没提过。可那家人感觉先前也没有想找他们兄妹的意思,五年了,真要有心,回赖家那边一问,早就能寻到京中。民间不是都成亲得早,赖大壮五年前进京,应该就是想送妹妹出嫁。”
赖大壮今年是二十四岁,姬安看赖小妹大约十九二十。五年前就是十四五岁,正是民间女子出嫁的年纪。赖小妹到现在都没嫁人,原因之一大概也是顾忌身上的婚约。
上官钧:“陛下说的也有道理。那就有可能是那家人当初不想认这婚事了,又嫌寻人退婚麻烦,或是想着留这婚约当退路,就特意没有留细致的消息。
“至于现在……陛下的《旬报》上登了赖家兄妹不少文章,他们应该是发现了,觉得兄妹俩混出了头,才再费心思找人。开口就提五十贯,说不定他们还细算过赖家的润笔费有多少。”
《旬报》对外征稿的栏目都明确写有润笔费,有心算就能算出来。
姬安顿时又生出点火气:“什么龌龊心思!他们倒是走了个干净,就耗着人家小娘子退不了婚,想新寻个人家都不行!现在还有脸找回来要娶人!”
上官钧听得不禁失笑:“陛下前一句还怨他们不见踪影,耗着人不能退婚,后一句又怨他们如今找回来娶人。他们不回来,赖小妹身上的婚约也解不成。”
姬安:“但若不是我遇上了,这婚约要解也不容易。即便给了他们钱解除婚约,赖家的声名也被他们败坏了,赖小妹恐怕都难找到好人家。”
说完,拧着眉思索片刻,又问:“找不到人就退不了婚,这种事应该不止赖家兄妹遇上。通常怎么处理?”
如此琐碎的民间事务,上官钧也不甚清楚,只得建议:“陛下可再招李震士来问问。”
姬安想着庄子没多大,众人住处离得都近,就叫洪大福去传话。
上官钧却拦了下:“先用膳吧。陛下不饿,我都饿了。”
姬安一想也是,众官员的夥食由庄子准备,这个时候说不定李震士正吃饭呢,于是让人先摆饭。
吃过饭后,姬安再把李震士招过来,问他像赖小妹先前那样,寻不着人的婚约该如何解。
李震士:“此类事,虽然数量少,但臣也曾遇到过几回。我大盛虽不限制百姓流动,但人在何处牵涉到丁税收取。是以搬离一地前需上报当地衙门,抵达目的地后也要到当地衙门登记。
“赖大壮的舅家,只要先前在京中不是当下人被瞒报丁口,离京之前必然在启阳府登记过。否则这边寻不到人收税,积累税额高了会发他们的海捕文书。
“如此,赖家兄妹寻人不着,可到启阳府去查那家人离开的时间,也能请衙门裁夺解除婚约。但因律法未规定到如此细节,如何裁夺就由官员自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