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那抹白消失在了视野内,只剩一缕没来由的燥热滞留在了鄢忬的呼吸中。
  “阿衍,吃饭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再看一会儿,叔叔,一会儿再吃。”
  贺衍头也没抬地说了句,又翻了一页。
  直到鄢忬把他面前的书收了起来:“吃饭吧,明天你想看到什么时候都行。”
  贺衍翻身坐了起来,他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扬唇懒懒说道:“你明天不在家?”
  鄢忬嗯了一声。
  吃完饭,贺衍把碗筷放到洗碗机里,就在他打开门准备回隔壁的时候。
  鄢忬出声嘱咐道,墨绿色的眸中压抑着克制的欲念:“我晚上不一定能赶回来,明天的饭记得自己解决。”
  贺衍也没回头,他摆了摆手:“知道了,我又不是真的小孩,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梵玺会所顶层。
  落地窗前的夜景将铜海的外滩饱收眼底。
  冯郅给自己灌了一大杯酒,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目光,他看着岑靳和郗景的互动,神色闪烁了片刻。
  单纯只论长相,郗景还真就是比不上贺衍。要是加上性格,那就更是一丁点儿都不像了。
  说起来,当初他根本没把那个贺衍跟郗景联系起来,特别是被贺衍揍了一顿之后,他更是哪哪都不觉得贺衍和郗景相似。
  冯郅示意田商坐到自己这里,凑近他轻声说道:“老田,你看他俩那样,真是你说的互相暗恋,我怎么一点看不出来岑靳有这种苗头。”
  田商一脸菜色:“别说了,我也看出来了。但岑靳之前就是为了郗景——”
  田商陷入了回忆里,他喃喃说道:“冯郅,当初岑靳飙车的那天就我跟他在一起。他明明就是接了一通电话之后,跟把车给砸了啊,就在郗景订婚的那天。”
  冯郅忽然看向对面,他挑了下眉,吊儿郎当地说道:“你看对面。”
  “我哪里做错了?” 郗景突然拔高的尾音带着狼狈的哭腔。
  他的嗓子被哽得生疼,却死死地盯着岑靳的脸,试图从中挖出谎言的痕迹。
  岑靳啧了一声,眼底布满寒霜。
  郗景脸上全是泪痕,他抓住岑靳的衣角,但刚碰到就被岑靳给甩开了。
  “岑靳,我tm为了你跟鄢昱离婚,结果你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岑靳停住了脚步,眉梢全是冰冷的寒意:“我什么说过我喜欢过你,你离婚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郗景呵笑一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您凭什么不喜欢我,当初你为了我留长发,你为了我把那全联邦只有一辆的超跑砸了,在知道我订后又剪短了长发——”
  这家伙看来真有臆想症,岑靳眉宇森然。
  当初母亲白血病化疗,他那头长发完全是为了他母亲留的,但是后来发现根本用不上就给剪了。
  当时岑德越那老头刚当上元帅不久,树敌颇多,他那辆车上被人装了监听设备,又不能打草惊蛇,才假借生气把车给毁了,不然他后面也不会被送到军队。
  沙发那里,习重摸不着头地蹙着眉。
  冯郅倒是乐得自在,能看岑靳好戏的机会不多,虽然跟想象的画面差距有点大,但他觉得这场戏比想象的还要好看。
  不过田商跟这俩人完全不同,他一脸生无可恋,忽然对上岑靳的目光,整个人一激灵。
  “田商,你带来的人,你自己负责。我先走了。”
  岑靳话没说完转身就走了。
  田商的目光从郗景的脸上扫过,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下一秒,几近撕裂的声音在包厢里响起。
  “就是因为一个该死的贺衍,所以你就不喜欢我了吗?他不过是我的替身而已。岑靳,你既然喜欢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岑靳收回了已经放到门上的手。
  他的语气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危险气息:“你刚才在说什么。”
  田商心里乱骂了一句,冯郅眼里的戏谑也消失了。
  郗景已经崩溃了,他口无遮拦,疯了一样地朝着岑靳吼着:“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不还是背着你跟别人搞在了一起!”
  他的意思是贺衍还活着。
  岑靳的瞳孔骤然紧缩,灰蓝色的瞳孔周围凝出一层寒霜。
  郗景的喉咙被他掐住,发出濒死的粗喘。
  “卧槽,老岑,你在干什么!”
  周围那几个人愣了一下,立刻冲过来死死架住他的手臂,可岑靳的肌肉绷得像铁,纹丝不动,直到郗景的挣扎越来越弱,眼球都翻白了。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低得可怕,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的一样,眼底翻滚着近乎癫狂的暗色。
  郗景大口喘息,瘫软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剧烈咳嗽着,脸色涨得发紫。
  他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八月十七,上午。
  贺衍伸了个懒腰,缩在沙发上继续看着昨天只看了不到一半的书,视线却没办法再聚焦在任何一个字上。
  铜海大学的通知书昨天到了,开学时间是九月十号。
  不过,鄢忬应该会送他去学校,他在铜海也有一套房,到时候自己可以住他家——
  贺衍的思绪忽地停顿,睫毛颤动,那双微微上挑的眼中闪过几分困惑。
  他胡乱地揉了下自己的头发,眉头蹙了起来。
  但现在,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依赖鄢忬了。
  贺衍抿唇,他把膝盖上的书合上,神色却愈发古怪。
  他这样,不太对。
  铜海市市中心,天寰壹号公寓。
  岑靳的手机屏幕亮起,那条消息跳出来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是今年五月份,贺衍在法庭上辩护的视频。
  岑靳死死攥着手机,呼吸变得急促而混乱,他盯着视频,灰蓝色的眸底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暗色。
  岑靳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猛地站起来,真皮座椅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可他已经听不见了。
  “他真的还活着……贺衍,还活着……”
  岑靳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翻涌着某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岑靳将手指插入发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回荡,像是终于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恶鬼。
  只是这笑声逐渐变成了嘶哑的喘息,又变成了哽咽,他的眼角泛着红,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手机又亮了,这次是贺衍具体的位置信息。
  [姆扎州,津兴市,福宁小区802号]
  车载导航机械地报出路线,岑靳缓缓踩下油门,仪表盘上的指针却危险地向右偏移。
  门外,外卖小哥把东西放下,正准备打电话提醒顾客的时候。
  忽然被拦下了。
  外卖小哥皱着眉,忽然对上了一双阴鸷到让人恐惧的眼睛。心头的怒火瞬间就被扑灭了,他咽了口唾沫:“那个,大哥,您有什么事吗?”
  外卖小哥看到眼前高个男人的动作,还以为他要打自己,他下意识闭上眼,却发现掌心里被塞了一沓钞票。
  外卖小哥眼睛发直,这一沓得有至少一万。
  他又咽了口唾沫,但这次是因为激动了:“大哥,您有什么吩咐。”
  黑棕发色的男人敛眸,沉声吩咐道:“等我给你信号,你再给他打电话。”
  午后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落进室内。
  客厅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档采访。
  黑色卷发男人慵懒地坐在沙发里,他的睫毛下是一双黑墨般的眼瞳,藏着摄人心魄的魅力,那一种模糊了性别的、近乎侵略性的美丽。
  整个画面几乎都成了他的陪衬。
  美女主持人的眼神都贴在了他的身上,身体不自觉地朝他那个方向靠近。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视线却不自觉地滑向了男人腕间,一枚温润的玉镯环在他的腕骨上,在镜头下泛着柔和的微光。
  “行水,观众们很好奇,”主持人眨了下眼,“您似乎经常戴着这个玉镯出席活动?莫非——是喜欢的人送的吗?”
  镜头偏爱地落在他的脸上,扫过他低垂的睫毛,和那张几乎没有任何缺陷的如玉般的脸颊。
  行水的指尖轻轻抚过镯子,他嘴角弯起。
  主持人被这笑容晃得失神。
  贺衍盯着屏幕里的贺琚,指间的矿泉水瓶被他捏得微微变形,表面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落。
  电视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语调。
  “是一个很好很慈祥的人。”他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却抬头看向了镜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落在了贺衍身上。
  “我很想他,我会去看他的。”
  电视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
  贺衍抓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胃部突然一阵痉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贺衍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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