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查到了林娴。”裴行赫的语气并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裴屷坐在他对面,面前的茶汤映出了他冷峻的眉眼。
他身体微微前倾,眸光锐利。
“您当初说贺琚和裴家的命格不合,不过是借口罢了。父亲,林娴是森铭学的夫人,对吗?”
茶案上的光影微微晃动,窗外的树影婆娑,空气微滞。
“她的档案在十五年前就被销毁了。”
裴行赫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一般:“纸质记录焚毁,电子痕迹覆盖,连国安局的备份数据库里都删除了和她相关的信息。你怎么会想到查她?”
裴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短暂沉默,只是说道:“我找到了她的照片。贺琚是森铭学的孩子,或者说,是他唯一的孩子。”
裴屷补充道:“照片夹在十九年前的《外交密档》附录里,它没有被系统收录。照片里面还有你,父亲。”
“贺忠载也知道这件事。”裴屷的声音同样笃定,他眉心蹙起:“但我不明白,他拿什么来威胁您,您和森伯父的关系一向很好。”
裴屷重复道:“我只想知道真相。”
裴行赫的手指在茶杯边缘停顿一瞬。
“真相?”裴行赫笑了,“真相是这间屋子里最不值钱的东西。”
裴屷直视着他,眼神未曾动摇半分。
裴屷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您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裴行赫缓缓抬眼,神色并未变动,钴蓝色的双眸平静地落在了裴屷的脸上。
“现在——”他缓缓开口,“你并不需要知道。”
裴屷沉默了一瞬,随后唇角扯出一抹极淡的讥诮:“您说得对,因为这件事涉及您的丑闻,对吗?”
茶室内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裴行赫终于冷然开口。
他站起身,俯视着自己的儿子,嗓音低沉而缓慢:“裴屷,你还年轻。有些事情,或许以后知道会更好。晚上是贺家的宴会,去赴宴吧。”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茶室的门在身后无声闭合。
侍者托着银盘穿梭,走到了二人身边:“二位,需要香槟吗?”
银盘出现在视线里的瞬间,两人的目光如同触电般相继错开了。
玻璃杯中的香槟泛着细碎的金色气泡,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是流动的毒药一般。
贺衍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侍者的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二人记忆的闸门。
“不必。”
“谢谢,不用。”
两人的拒绝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又同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银盘上的酒杯因为突然的静止而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
侍者困惑地退开。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滞成冰。
贺衍扯松了领结,呼吸畅快了些许。
他眉梢微挑,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你说得的确不错,但那又如何呢。”
裴屷愣了一下,他很久没看过贺衍这般恣意的状态了。
第62章
“只有你才和贺忠载有血缘关系, 那当初我想的一切都可以被推翻了,合同对你根本没有什么威胁。”
裴屷眉心拧了下,他直直地盯着贺衍, 神色冷漠又审视:“贺忠载拥有贺氏集团百分之七十的股份, 即便分给贺琚百分之三十,那剩下的, 会不会就是他留给你的。”
贺衍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就是一个棋子。贺忠载没你想得那么高尚,他不会给我任何东西的。”
屏幕弹出一条消息:[已成功]
看来奶奶已经离开淮信境内了,贺衍的唇角扬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不在乎贺家的钱, 也不会跟你订婚。”
裴屷地看着贺衍, 声音略带嘲意:“但今晚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我们订婚了。”
“你的话没什么可信度了。贺衍。”裴屷扯了下嘴角,视线冷然:“你生日那晚,酒里的药, 是你下的,还是贺忠载?”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贺衍脸色平静:“是我,抱歉。”
裴屷今天晚上, 比平日奇怪许多, 他看着还算平静, 但他的每一句话里都压着一股火。
贺衍睫毛轻颤, 声音却无比冷静:“裴屷,你可以用这个理由来拒绝订婚,裴家不会需要一个声名狼藉的联姻对象。
至于我生日那晚,不是也留存了证据可以证明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订婚宴还没有举办, 一切都只停留在口头上。”
可他不需要贺衍声名狼籍。
烟花升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在耳畔响起,绽放出绚烂的色彩,几乎将整个庭院点亮。
是贺家的佣人在庄园内点燃了烟花。
贺衍转头看去,唇角竟然还挂着一丝惬意的笑。
裴屷没有动作,他抿着唇,盯着贺衍,半晌没有说话。
烟花仿佛尽数落入了贺衍的眸中,闪烁着点点星碎的光。
裴屷问道:“贺忠载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贺衍摇头,但随后他又问道:“网上搜不到消息,森铭学先生还健在吗?”
裴屷眼神愣怔:“他身体还不错,你认为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吗?”
贺衍抬眼看他:“森铭学和你父亲,都是站在联邦金字塔最上层的那个人。贺忠载的野心不会小,但贺忠载具体要干什么,我也不清楚。”
奎尔丹尼州,雪夜。
执行完任务,高振哈了一口寒气,搓着手走到营帐那里喝了杯热茶。
温热下肚,他伸了个懒腰,随手点开了朋友圈,眼睛忽然睁大。
他立刻站起来,看向另一侧:“老大,你看,这不是你喜欢——你那个朋友,他好像和裴家的少爷订婚了。”
这是高振一个高中同学的朋友圈,他今晚参加了贺琚的生日宴会。
图片上的两个人正在低头说话,他们凑得很近,大厅角落的光影落在两人的身上,这是一张很暧昧的照片。
昏黄的光线下,皮带束在黑色的军服上,勒出精瘦腰线的弧度。
岑靳抬手压了下帽檐,他扯了扯嘴角,灰蓝色的眼睛半阖,半张脸陷入黑暗中,他睁开了眼,眸中跳跃着火光,像雪原里未熄的余烬。
“高振,别说无关的话。”
高振有些无语地眨巴了下眼,明明是你让我时时关心他的动态的,怎么又——
岑靳冷不丁开口:“能追踪到贺衍的手机吗?”
高原嘟囔了几句:“什么手机啊?”
岑靳转过身,盯着他看了一眼。
“啊,是之前老大你让我搞的手机吧。但是当初你不是吩咐,绝对不能被任何设备追踪——”
岑靳的眸色更暗了,灰色逐渐取代了湛蓝,透露出更冷的寒意。
高原瞬间汗毛直立,他哈哈干笑了两声,不敢再开玩笑:“哈哈哈,我想起来了,那里面有单独的信号源,我可以追踪到的。”
晚宴结束,宾客陆续散去,豪车的尾灯在夜色中划出暗红的弧线,引擎声渐渐远去。
大厅内,佣人们正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晚宴过后的狼藉。
哥哥不在大厅了,他已经上去了吗?
贺琚眼底划过一抹阴鸷,还是他现在依旧和裴屷一起。贺琚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贺衍的身影。
神色中的病态瞬间消失,他扬起笑脸,快步走了过去:“哥哥原来在这里,是在等我吗?”
贺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镯子。”
贺琚笑容不变:“那去我的房间吧。”
贺琚打开门。
灯光亮起的瞬间,灰色调的房间中间突兀地出现了一抹红。
那是一瓶红酒。
贺衍根本没往别的地方看,随手将礼物递给了他:“生日快乐。现在可以把镯子给我了吧。”
贺琚将礼物盒放到了桌子上,拉开抽屉,拿出了红布包裹着的一个镯子。但他并没有直接给贺衍,反而是笑着指了指那瓶酒:“哥哥,要一起喝一杯吗。”
贺琚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笑意从唇角泄出:“庆祝我们都成年了。那瓶酒的年份,刚好是我们出生的那年。”
“不用,先把奶奶的镯子给我吧。”贺衍没什么心情陪这里跟贺琚“玩过家家”。
他伸出手,示意贺琚把东西给自己。
贺琚歪了歪头,笑意却不进眼底:“哥哥的生日礼物我不是很满意。”
贺衍没什么感情地哦了一声,直接把东西从贺琚手里拿走了。但他打开红布一看,根本不是奶奶的镯子。
“因为我不满意礼物,所以之前说的交换礼物这件事,就没办法进行了。”贺琚状似苦恼地皱了下眉,“不过,如果哥哥愿意在这里坐一坐,陪我聊聊天,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把奶奶的镯子给哥哥。”
贺衍眉头压低:“贺琚——”
“哥哥喊我有什么事吗?”贺琚立刻应声,眼睛很亮,他的眸中映着贺琚的影子,随后笑道:“我把玉镯藏起来了,哥哥肯定是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