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时砚淡淡受了这一拜,让玄一起身,然后才问:“你在这个关头过来,有什么事?”
他可不觉得玄一会无缘无故来寻他。
玄一颔首,直截了当地开口:“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丞相和张猛的命,我去杀。”
时砚这才多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说:“条件。”
言下之意便是可以答应。
玄一垂眸,声音极其平淡,却字字珍重:“无论殿下之后做了什么,请国师大人,留他一命。”
既然他阻止不了瑞王的决定,便用自己的命,给他留下最后一条退路。
第93章
是很划算的买卖。
时砚心想。
原定的计划里, 刺杀丞相和张猛本应发生在叛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在双方将士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们二人一并击杀, 但是当玄一求到他面前,说出条件之时,时砚便改变了主意。
他深深地看了玄一一眼,给了他想要的答案:“好。”
玄一松了口气,紧接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 放到时砚面前的桌子上。
时砚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玄一顿了顿,视线微微偏移,将他最后一件拜托之事说了出来。
时砚把玩钥匙的手指一顿。
他抬眼看向玄一,玄一对上他的目光, 率先垂下眸子,沉默不语。
他好像总是这么沉默, 一开始在暗卫训练场里是这样;后来跟在瑞王身边是这样;现在即将要去完成一项最危险的任务, 他依旧是这么沉默着。
就像一柄藏着利刃的刀, 默不作声地将他最重视的人围在里面, 却从不言说。
看着玄一远去的背影, 时砚心神一动,破天荒地做了一件他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
他分出了一缕自己的意识,跟上了玄一。
61在系统空间里看到这一幕, 出声:“宿主, 你想让他活着回来吗?”
61有些不解, 玄一是瑞王的暗卫, 和他家宿主是阵营相对的呀。
时砚表情不变,垂了垂眸:“有人想他活着回来。”
*
京城到宣州快马加鞭仅需半日,玄一从宫里出来, 骑上马直奔宣州,沿路经过小院所在的巷子,他的速度微不可察地慢了一瞬。
但最后他还是没停下。
此去一趟凶险万分,他不该再犹豫或是留恋什么,若能活着回来,再向殿下请罪吧。
玄一拽紧了缰绳,一路朝宣州疾驰而去。
到了宣州城外,玄一慢慢停下马匹,时砚的一缕神识悄悄从玄一的身上飘下来,跟在他身边,同时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玄一不愧是瑞王身边的第一暗卫,轻功和功夫都是顶尖,他将马拴在一处树林之中,不刻意搜寻不会发现,然后用轻功混进了宣州城外的大军营帐内。
这里军备齐全,但从将领到士兵都显得有些懈怠松散,也不知是张猛这些年管教不严,还是觉得胜利在望所以肆无忌惮。
不过这样倒是对玄一有好处。
他潜入营帐之后没有冒然行动,而是在暗处潜伏观察了起来,他并不知道国师跟在他身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准备都被时砚尽收眼底。
玄一和国师的交易是他前往宣州杀掉丞相和张猛将军,换国师不计较瑞王之前的所作所为,留他一条命。
时砚一开始便也是这样打算的,他本想等叛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再出手,让两方将士看着丞相和张猛当场身亡,带头的人一死,剩下的大军必定军心溃散,不攻而破,他们也无需再战,免了百姓受战火流离之苦。
但既然玄一有此心,小皇帝又对他那个皇兄感情颇深,那么时砚不介意将此事让给玄一去做。
成了,皆大欢喜,若是没成,便按照他一开始的主意进行,不论哪样都影响不了事情的结局。
可谓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玄一未必不清楚国师另有算计,但他没有其他选择。
自幼便被收进宫中作暗卫培养,他这么多年也只学会了杀人这一件事,但他此刻居然感到庆幸,他的所学可以为殿下留一条退路。
这样便很好了。
*
皇宫之中,时砚没有将事情的全部经过告诉小皇帝,但李宵尘也知道了玄一单枪匹马去宣州的事,解决完政事之后急急忙忙来寻时砚。
“他若是死了,皇兄会很伤心吧。”李宵尘不是傻子,他早就看出了玄一和自家皇兄之间的关系不似寻常。
时砚手指尖上冒出一簇幽蓝色的火苗,李宵尘凑近去看,才发现那是水流凝结成的火焰模样。
时砚示意他伸手,将那簇火焰放于他的掌心。
小皇帝静静看了片刻,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将目光投向时砚:“这是……”
时砚点了点头:“陛下放心,除非心脏破碎,有我的一缕神识在他身边,再重的伤势都能让他留一口气。”
小皇帝默了默,松了口气:“那就好。”
虽然皇兄做了不少与他作对的事情,玄一身为他身边的暗卫也没少参与,但他还是希望他们两个都活着。
许是他能抓住的人太少了,对于仅剩的亲人,小皇帝希望他能好好活着,过得快乐。
时砚知晓他的心思,也没有多问。
他的底线是小皇帝,或者说,是小皇帝的底线。
他想让瑞王活,时砚便也可以不做计较。
突然,就在时砚出神地注意着宣州那边时,小皇帝俯下身来,在他面前蹲下。
时砚神情一滞:“陛下这是做什么?”
小皇帝没答话,径直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了时砚的膝上,这个高度正好让他侧趴着,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很疲惫地说:“时砚,我好累。”
明明一切事情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他们也即将打败叛军,碾碎丞相的算计,朝堂之上很快就将一片清明。
但不知为何,李宵尘心头却堵得慌。
他假装闭上眼睛休息,实则放在下面的手悄悄抓紧了时砚的一片衣角,珍重又依恋地攥在手心里。
“待一切结束之后,你会离开么?”
时砚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出声,不过不是正面回答:“陛下此话何意?”
李宵尘俯在他膝上,侧头躺在自己的手背上,眼睛依旧没有睁开,轻轻地问:“鲛人,是属于大海的,你会想要回家吗?”
从认识时砚起,他便没有听他提起过大海,提起过族人。
可是鲛人应当是依恋大海的吧,就像他此刻如此依恋时砚一般。
“你想要回去吗?”他又问了一遍。
时砚垂眸,手指抚上小皇帝的发顶:“我不会回去。”
族人都已逝去,他是此间最后一只鲛人,鲛人离水不可活,但在皇宫之中小皇帝从不会让他缺水,所以在这里和在大海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真正的鲛人会怀念大海的广阔和自由,但时砚与他们不同,他永远清晰地记得自己是人。
而且小皇帝在这里。
他自然是要陪在他身边的。
李宵尘不知道他内心所想,但听到了时砚的保证,心下还是松了一口气。
“曾经,你说会永远在我身边。”
他抬起一只手,挡住面前刺眼的日光,看着自己的手指在日光下变得有些透明。
“永远,是多久呢。”
他声音喃喃,像是在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时砚垂眸看了他片刻,张开手掌,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李宵尘没忍住拉住了这只大手,他的手与时砚的手碰在一起,两股不同的温度接触、交融。
他就着眼前的漆黑,听清了时砚的低语。
也听见了自己如雷击鼓震的心跳。
“到死亡的尽头。”
*
宣州之内,丞相和张猛还在尽情放纵,京城仅有一步之遥,他们都清楚,最后那将是一场大战。
张猛举起一壶酒,与身旁的丞相碰了碰,放肆大笑:“丞相,拉着一张脸做什么,开心些,明日便冲进京城取那小皇帝的狗命!”
底下的将士们配合着笑起来,好似他们此刻已经攻破了京城一般。
丞相却没有这么兴奋。
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虽然这场谋反自己筹划了许多年,但好像从起兵到逼近京城,一切都过于顺利了,顺利到他心里有些不安。
面对着继续劝酒的张猛,他摆了摆手,丢下满堂将士,径直走了出去。
“戚,摆什么脸色呢,真当自己就是皇帝了?”张猛手下的一个将士不满地出声。
其他人也应和起来。
“算了,不与他计较,也不过是再忍几天的事。”张猛依旧笑着劝酒,但这笑里掺杂了些不同的意味。
底下众将士看了,纷纷对视一眼,然后举起酒壶,碰杯大笑起来。
“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