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无论是为了大盛还是为了自己,李宵尘都必须这样做。
  时砚看了他半晌,小皇帝端着一副帝王架子,实际上缩在袖子里的手都打着颤,他自以为说出的话很有底气,实则就连如何骗过长居后宫中的太后都没有把握。
  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拿这一点或要挟或假意投诚实则另寻出路了。
  但站在他面前的是时砚。
  是追逐了他两个世界的爱人。
  李宵尘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看着他的目光似是悲伤,又像是怀念,正当他想要细细再看时,男人却已遮掩好了情绪,不留半分。
  他笑着说:“好啊。”
  “那便辛苦陛下,和我做一段时间的邻居了。”
  李宵尘不知为何,心跳突然错漏了一拍,他怔怔地望着对面之人,从那双盛着笑意的眸子中看清了自己的倒影。
  第66章
  李宵尘作为大盛的皇帝, 自然不会连决定一个人住处的权利都没有,更何况是在他人眼中不通人性的宠物一般地位的时砚。
  那晚和时砚谈妥初步的合作之后,李宵尘便着手让人去做了这事, 人鱼性情暴戾,不通人性,不服管教,不论他们私下是怎样的,明面上李宵尘必须将保护安全的措施做好。
  于是皇帝寝宫的偏殿久违地热闹起来, 这还是自先帝去世后宫里第一次大兴土木,就连太后都被他的大阵仗惊动了。
  彼时太后斜倚在贵妃榻上,翘着手指欣赏自己新染的指甲,听了宫人的转述后冷笑一声:“果然是个扶不上墙的, 被那人鱼迷得神魂颠倒,连宫规都不顾了。”
  历代皇帝居住的宫殿何时让他人入住过, 就连前朝最受宠的红颜祸水也只是破例于皇帝枕边留宿, 哪有这样大动干戈为一个畜生修建房屋的?
  思及此, 太后扶了扶自己头上的金钗, 轻描淡写地说:“皇帝年纪小, 这后宫便由哀家掌管,出了此等大事,自然是要过问一下的。”
  “去请皇帝过来, 就说哀家想念儿子了, 请陛下来用午膳。”
  候在一旁的太监弯腰行礼:“是, 太后娘娘。”
  *
  有61这个逆天外挂的时砚将宫里宫外的消息都掌握在手上, 太后这命令刚刚下达,时砚便知道了。
  看着那去往养心殿的小太监,时砚冷笑一声, 心道这太后还真是想着法子磋磨小皇帝。
  虽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她到底占了个母亲的身份,不指望她对小皇帝多好,最起码表面上要过得去吧。
  可是这女人恶毒至极,将自己儿子在夺嫡之争中的死算到小皇帝头上,年纪小小的李宵尘困于孝道和她背后的严家,没少被磋磨。
  这次依旧是一样的,李宵尘坐在养心殿批奏折,但其实递到他手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请安问候,真正和国家大事有关的折子早已在丞相那一关便被扣下,他只需每天在重复无趣的请安折上批“已阅”。
  所以当小太监来传递了太后的话后,李宵尘如往常一样放下手中奏折,起身绕过桌子,对小太监淡淡道:“走吧,别让母后等急了。”
  本来新帝登基,先帝的妃子们若不陪葬,也应移居皇宫另一边,但太后因着严家的势力和陛下年纪尚小,后宫无人照料的理由,占了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处宫殿,逼着小皇帝将这处宫殿改名为慈宁宫。
  慈宁宫距离皇帝的养心殿极近,李宵尘便没有叫轿辇,而是慢慢走着去往太后那里。
  引路的小太监不是第一次替太后娘娘传话了,他也清楚等一会儿小皇帝要面对的是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小皇帝逆来顺受,也从不为难他们,小太监心里有些飘,眼看着慈宁宫的大门就在眼前了,他的态度也不复之前的恭敬。
  “陛下,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别让太后娘娘等急了。”小太监被太阳晒得有些不耐烦,看着身后的小皇帝被簇拥着、头顶还有宫人举着伞,语气更是不好。
  李宵尘默了默,心里生出无限落寞,这皇宫里不光是主子不把他当回事,就连下面这些奴才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这个皇帝做得还真是窝囊。
  也不知父皇在地底下看见是自己这样的人坐上了皇位,会不会气的想诈尸回魂。
  小皇帝从小跟着母亲和嬷嬷长大,连学堂都没正经上过,更别提让他利用君王之威。正当李宵尘想如往常一样忍过去时,突感耳后拂过一缕凉风,几滴冰凉的水珠溅到了脸上,让他一激灵。
  大太监见皇帝突然停住脚步,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搀扶住小皇帝:“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朕没事。”李宵尘不动声色地拂开了大太监的手,这太监是太后安插进他身边的,但经过他近期的观察,此人似乎对太后和严家也不是特别忠心。
  但他还是不想被碰,不是嫌恶,而是不习惯。从前十几年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短短几月怎会习惯呢。
  时砚遥遥地看着宫道上面发生的事,手指轻轻扯动,那落到小皇帝脸上的水珠突然动了,慢慢划过他的脸颊,藏在了耳后的位置,不用担心被任何人发现。
  时砚牵动着空气中的一条无形的细线,在这边开口。
  那边,小皇帝的耳边同步出现了他的声音:“陛下,不该忍让的时候便不必忍让,您是天子,有权利处置一个以下犯上的奴才。”
  李宵尘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但随即他便想起了方才那莫名的水滴,联想到时砚那一招控水之术,便猜到了是他。
  小皇帝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却突然想起身边还有几个关注着他的宫人,随即挥了挥手,继续往前走去,然后悄无声息地和身后宫人们拉开了些距离。
  他微微偏头,十分小声地试探喊了一句:“时砚?是你吗?”
  那天晚上人鱼告诉了他名字,虽然疑惑为何从没上过岸的人鱼会拥有一个像凡人一般的名字,但小皇帝知趣地没敢问。
  时砚所在的偏僻宫殿里没人,所以也不怕被人发现,从小皇帝那里传回来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明明是说悄悄话的音量,愣是让时砚听出了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他点了点面前漂浮在空气中的细线,给小皇帝吃了一颗定心丸:“陛下,我虽受伤,但一些不被凡人察觉的小手段还是可以施展的。”
  “那个太后宫中的太监胆敢以下犯上,陛下想怎么处置他?”
  小皇帝忘了问时砚是怎么知道他这里发生的事的,听见他的问题,抿了下唇,有些迟疑道:“朕不知。”
  这小太监是在太后面前服侍的人,他能动得了吗?
  时砚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仿佛顺着骨头传进了李宵尘心里,让他有些耳热。
  “陛下,虽说打狗还需看主人,但若是一文不值的狗,主人是不会在他做错了事之后保他的。”
  时砚没有和小皇帝讲什么道理,而是简单直白地告诉他身为帝王的权利。
  “你是大盛的皇帝,处置一个对皇帝不敬的太监罢了,别说是太后,就算是丞相站在这,他也没有理由阻止。”
  “李宵尘。”
  时砚严肃地喊了他的名字。
  小皇帝一瞬间瞪大了双眼,紧张得好似被先生抓到回答问题的学生。
  但时砚只是严肃了一瞬,很快就变回了平日里的懒散语调,“放手去做,陛下,有我在,不会让人伤了你,怕什么?”
  他们说话的这片刻,小皇帝恰好抬脚迈过慈宁宫的门槛,听完时砚的话,他心头一跳。
  是啊,他怕什么。
  他是大盛名正言顺登基的帝王,身上流着先帝的血脉,他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就算严家掌握了朝堂大权照样要对他卑躬屈膝地行礼。
  他害怕什么?
  该害怕的是那些心里有鬼之人。
  脚下跨过门槛,李宵尘心里如拨云散雾般清明,他定了定神色,端着帝王仪态看向上位的太后,腰杆挺得直直的。
  “母后,儿臣向您请安了。”
  *
  太后愣了下,她总觉得今日的皇帝变得和往常不太一样了,但一时又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可到了嘴边的斥责却莫名地说不出口。
  过了开口发难的最好时机,太后也不好再动怒,只好不情不愿地展露出一副慈母作态:“陛下饿了吧,彩娥,去吩咐御膳房布膳。”
  太后身侧站着的宫女弯腰一拜:“是,太后娘娘。”
  御膳房做的午膳自然是精致美味的,太后热切地邀小皇帝坐下,装模作样地亲自夹了一块粉蒸肉放进小皇帝碗中。
  “陛下尝尝这御膳房新捣鼓的菜系,哀家吃着不错。”
  得益于她这段时日的卖力表演,小皇帝到现在还以为她是个一心为他好的严厉母亲,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她给小皇帝夹个菜,小皇帝便心软了,她再提一提那大兴土木之事,定能让小皇帝改变主意。
  “陛下快尝尝,哀家觉得这会是陛下喜欢的呢。”太后脸上堆起假笑,等待着小皇帝脸上浮现出感动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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