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看戏的食客被拉到台上,一顿夜宵吃得乱七八糟。
  常年失眠的简青却再次睡了个好觉。
  ——借住这几天,人和猫都太闹腾,闹腾得他没精力再去想穿书者,再去想那些无法挽回的悔恨。
  次日一早,贺临风于困倦中接到曾旭的电话。
  彼时天刚蒙蒙亮,他担心吵醒简青,轻轻挪开蜷在自己腿边的黑猫去了阳台。
  他猜到曾旭会联系自己,但他没猜到会这么快。
  难道昨晚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贺警官,”嗓音粗砺地发哑,曾旭清清喉咙,“抱歉打扰你休息,不过我的确有些话想说。”
  “没关系。”阳台里铺着地暖,且朝南面,温度仅比客厅稍低了点,贺临风穿着睡衣站定,逐渐精神起来。
  将窗户拉开条小缝,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他笑:“真的没关系。”
  曾旭堆积成山的紧张奇异地平复。
  类似朋友闲聊的氛围让他的肩膀微微下塌,反锁住浴室,他背对着镜子,疲惫地坐在马桶盖上。
  “开霁被泼油漆后,我无意间听到他和谭夫人吵架,”万事开头难,对曾旭而言,一旦开了头,后面便是水到渠成的自然,“隔着门,我只听到谭夫人情绪最激动几个字,提到了许家,报应,还有……”
  “偿命。”他重重咬字。
  “开霁情绪特别稳定,多少年了,我没见过他真跟谁生气,可那天书房被砸得一塌糊涂,我后面去收拾的时候简直怀疑走错了地方。”
  顿了顿,曾旭坦白:“所以我知道不是粉丝。”
  而是一个谭家母子都认识的“嫌犯”。
  偿命?什么情况下人才需要偿命?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在圈子里有点名气,碰上真正的资本,只有被碾成渣的份。
  况且这里面还涉及到许家,两虎相争,他曾旭算哪盘菜?
  “贺警官,我不骗你,原本我真没打算蹚这趟浑水,更没想到会招来警察,”曾旭叹,“我虽然担着经纪人的名,但最终拍板做决定的往往是开霁,他和谭夫人吵完假后,我装作不知情,按正常流程拟了一套公关方案,我以为他会拒绝,把事情压下去,他却通过了。”
  “后面助理提议报警,他也没拒绝。”
  贺临风嗯了声:“你很意外?”
  “对,”曾旭迟疑,“毕竟我以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以为谭开霁会躲着警察。
  这让他彻底混乱。
  贺临风:“谭开霁和许榴玉的感情怎么样?”
  “相敬如宾,”曾旭脱口而出,又道,“毕竟是商业联姻。”且自小认识,很难有太甜蜜的热恋感。
  “昨天那个假保洁呢?”
  “我不认识。”
  早已翻来覆去琢磨过无数遍,曾旭确信:“我没见过他。”
  他脑子里仿佛有两道声音,一道嚷:你搞错了,如果中间横着人命官司,许家怎么可能把女儿嫁过来?
  另一道则叫:怎么不可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利益足够,死敌和朋友就是两杯酒的事。
  眼瞧着恐吓逐步升级,艺人还跟自己、跟警察打哑谜,曾旭是既怕且急:万一谭家真打算捂死所谓秘密,那无论真相哪般,他肯定得被推出去做挡箭牌,因为这个案子必须是娱乐圈的新闻。
  而非法制频道。
  解约在即身心俱疲,曾旭决定把担子交给贺临风。
  于是他选择坦白。
  “我希望您能守口如瓶,永远也别找我作证,”不自觉用上敬称,曾旭低声,“我不希望搅合进大人物的恩怨。”
  贺临风颔首:“好。”
  “其实我从没觉得开霁杀过人,否则哪敢和他睡一个屋,”得到承诺,曾旭明显松了口气,“也许是我理解错了意思。”
  贺临风未予置评:“我会查查看。”
  曾旭又道了句谢,这才把电话挂断。
  扑朔迷离。
  贺临风翻出汪来的微信。
  “喂?”浑身透着被摧残的憔悴,汪来无精打采。
  贺临风:“昨晚出事了?”
  “你咋知道?”揉眼止住哈欠,汪来鼻音发闷,“不过也没啥大事——谭开霁他妈来酒店闹了通,好家伙,那战斗力,连我和颜队都没逃过,说是要自己找人查,切,真当谁上赶着给她儿子当保镖?”
  “那个经纪人,曾旭,被骂得狗血淋头,谭开霁他妈似乎认准是粉丝干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娱乐圈批得一文不值,多亏《青霄》的导演没在场,否则啊,我估计她能直接砸钱让谭开霁辞演。”
  松晓彤还连夜发了条朋友圈:
  【好热闹啊。】
  配图是张痴呆吃瓜的表情包。
  贺临风试图脑补,脑补失败。
  俗话说“女肖父儿肖母”,谭开霁不像歇斯底里的人,莫非是歹竹出好笋?
  吃早饭的空档,贺临风顺便问了一嘴。
  简青回忆着社交场的寥寥几面,慢条斯理喝掉半杯豆浆:“优雅,精明,自持身份。”
  父母在时对他十分亲切。
  简家没落后却换了张脸。
  贺临风:很好。
  一个词儿都没对上。
  然而,线索到手,他心底又生出点酸味。
  关于“灯”的纠结阴魂不散。
  大学同学。
  校友?室友?低头不见抬头见,一起吃饭一起上课,或者还要更亲密些。
  油条被指腹捏成扁扁的饼,贺临风默念三声查案,张口:
  “你和谭开霁……”
  “认识?”
  第70章 通过贺临风。
  简青觉得有点好笑。
  审讯室里威风凛凛的贺顾问, 何时有过如此心虚的做派,当初为了枚袖扣跟自己唇枪舌剑的架势呢?
  故意沉默两秒才回答,他道:“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耳朵竖了半晌也没等到下一句, 贺临风闷闷咬着油条, 想继续,又觉得自己没有追着查岗的资格。
  简青和谭开霁被恐吓无关。
  他不能以权谋私。
  “……你还有五分钟出门, ”某人耷拉眉眼的样子实在难看,简青抬手瞥过腕表,淡淡,“给你四分钟的采访时间。”
  他甚少说这样缓和气氛的俏皮话。
  贺临风立刻被治愈,火速把谭开霁抛到九霄云外, 转而问了些同居生活的琐碎, 比如他经常早起有没有吵到人, 卧室哪里需要改。
  提要求,这正是简青不擅长的部分。
  他习惯忍耐,习惯利益交换。父母和祖父母离世后, 读初中前的日子他都住在小姨家,小姨对他关怀体贴毫无怨言, 但简青知道自己给当时还没念完大学的小姨带来了多大麻烦,所以他尽量让自己变得容易养活。
  久而久之, 简青对喜恶的感知逐渐迟钝, 只有穿书者和六岁那晚的真相能挑动他的神经。
  其余的, 有可以, 没有也行。
  罕见地,简青被贺临风问住。
  可他又答应了对方,不得不放弃敷衍,绞尽脑汁。
  “窗帘, ”犹疑地,简青道,“有点透光。”
  事实上他最近睡得挺好,鸡蛋里挑骨头原来是这种滋味。
  然而,真要他承认住在贺临风家比住在自己家舒服,简青就像被甜豆浆糊住嘴,宁愿招人烦地挑三拣四。
  偏贺临风满脸欣慰。
  “成,”行动力一流,他笑,“周末去买。”
  “别的呢?”
  简青抿唇。
  四分钟居然这般漫长,他决定反客为主:“我和谭开霁是同学。”
  “江大金融系。”
  有资格接管家族企业的二代,没几个真·花瓶草包,谭开霁更是其中佼佼,样貌出众成绩优异风度翩翩,刚报道便引发校园热议,身为同系同班的同学,考勤全满的简青却过了许久才知道对方。
  他那时太忙,忙着处理小姨在自己成年后“物归原主”的公司——有小姨护着,简家虽被吞食瓜分,总归留下了点死死攥在手心的底牌,充当东山再起的“余烬”,盼着哪一日能星火燎原。
  除了上课,简青从不在江大多呆,会注意到谭开霁,是因为穿书者。
  穿书者叫对方男二。
  “虐恋情深”“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穿书者嘀嘀咕咕,视线在自己和谭开霁之间扫来扫去,一副不想让他们产生交集的忧心。
  于是简青主动停步,坐到谭开霁旁边的位置。
  男二。
  原著没有明确cp,只用一句“最终真相大白,北江恢复安宁”草草标注完结,挖坑不管埋,留下一堆未解之谜,“男二”就意味着对方是除自己之外占比最重的角色,或许线索会随着谭开霁登场而出现。
  抱着这样的念头,简青选择顺其自然。
  几次小组课题的合作后,他和谭开霁成了稍稍亲近些的同学。或者叫朋友。
  但简青没料到对方会向自己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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