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倘若目光能杀人,贺临风此刻大概已经被捅成了筛子。
  肩膀绷带未拆,隐隐作痛的后背时刻提醒着陈阳那晚出师未捷的耻辱,武器在手,潜伏进竹林的他高傲且兴奋,笃定自己才是审判不公的施暴者,却在真正的“暴力”面前,吓到连滚带咬的失态。
  “再凶也没用,”如同对待瞎胡闹的小孩,贺临风轻松,“一想到你在救护车上瑟瑟发抖的样子,我就怕不起来。”
  多说多错。
  陈阳拼命压抑住怒火,清楚面前的警察在故意挑衅。
  他是个聪明人。
  从小到大,向来如此。
  没有哪个词能形容陈阳在见到向允尸体照片那一瞬的震惊,若非自己真真切切被关在警方的笼子里,陈阳几乎以为这是他在梦游时做的事。
  人选、地点、手法……一切的一切都和他预想中毫无差别,不管对方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和他达成神乎其技的“心有灵犀”,陈阳唯一能确定的是,身陷囹圄的自己,要尽量干扰警方的视线。
  现场照片再一次被递上前。
  “24号刀片,”颜秋玉问,“你和谁聊过这件事?”线上记录没有找到对应的关键词,最大可能是电话和线下。
  加之真凶应该具备一定的医学背景,基本能锁定到陈阳的同学或同事。
  刀?
  什么刀?
  周遭声音渐渐远去,陈阳近乎贪婪地用目光描绘双手捂紧脖颈的尸体,多像,多像陈晨当时流着泪挣扎的蠢样。
  他站在柜子后,上面半人高的富贵竹刚好挡住他让父母失望、屡遭调侃的五官,透过枝叶细小的缝隙,他冷眼欣赏对方痛苦蜷缩成虾子,那张受尽偏爱的脸涨到发绀,猫崽子似的,断断续续地喊——
  哥哥。
  哥、哥。
  “啪。”
  一只手抽走照片,轻巧背扣过去。
  陈阳条件反射跟着抬头,眼白遍布蛛网般的血丝。
  贺临风淡定回望:“抱歉。”
  “刚刚的你让我觉得特别恶心。”散发着从内到外的腐烂臭味。
  颜秋玉重重在下面踢了对方一脚:
  注意言辞。
  太明显的人身攻击会被投诉,还想不想要工资?
  贺临风从善如流闭嘴,过了两秒,又道:
  “颜队没告诉你吗?向允脸上的伤,都是死后被划开。”
  “控诉不公?对既得利益者的惩罚?他根本一无所知,甚至没有一刻为自己的英俊而恐惧后悔。”
  “简青说过,你捅的第一刀是冲着他的脸,向允中的第一刀却是在脖颈,杀他的人只在乎效率,完全不在乎你的愤懑。”
  “到底有什么值得窃喜呢?陈阳。”重新将照片装回档案袋,贺临风问。
  “真凶抢走了你的猎物,却要按自己的方式来。”
  “精神共鸣?”
  “只是你一厢情愿的以为。”
  明明半个字都没说,依然被对方彻头彻尾地看穿嘲讽,呼吸一次比一次重,阴恻恻地,陈阳骂出声:“怪物。”
  贺临风挑眉:“谢谢夸奖。”
  “走吧颜队,”收拾好东西,他平静起身,“我们得赶在真凶再次动手前抓到人。”
  同一时刻。
  本该换好家居服准备洗漱入睡的简青,正驱车赶往白沙街。
  这是他在“第二案”中仅剩的底牌。
  原著第二案的第二具尸体出现在白沙街,而自己接收穿书者心声的“被动技能”,在足够安静的情况下,大约有半径百余米的生效范围。
  倘若凶手真是穿书者,他或许能借此阻止新的悲剧发生。
  不确定第二名受害者遇袭的具体时间,简青只能采用效率最低的笨方法——整晚守在白沙街附近,装作驱车兜风,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一夜无事。
  伴随着越升越高的朝阳,街上的行人终于不再只有零星的两三个。
  休息室日常备有干净的换洗衣物,简青低头看了眼腕表,准备直接去公司。
  发动车子前,放在旁边充电的手机忽然震动。
  屏幕亮起。
  萨摩耶的狗头跳出来。
  【“贺临风”拍了拍我。】
  上面是三条已读未回的语音消息。
  发送时间是昨晚。
  简青这才不习惯地记起,自己现在是有人接的总裁。
  主动向重案组申请的保护,总不好平白无故放鸽子。
  指尖轻敲屏幕,他回:【八点。】
  四十分钟后。
  极限提速并匆匆打理好自己的简青面色如常下楼,准时坐进贺临风的车子。
  “早餐,”顺势递过杯豆浆,贺临风问,“昨晚没睡好?”
  青年的唇色似乎比平日更淡。
  简青恹恹嗯了声。
  他没打算撒谎,也没打算坦白,只是含糊地敷衍过去。
  以自己和贺临风的关系,这段对话本该到此为止,可见男人黑眼圈明显还来关心自己,简青没忍住,补上句:“……你也不赖。”
  贺临风闷闷笑起来。
  自顾自拿走简青刚要戳开的豆浆,和自己做了交换。
  简青:?
  “双倍糖给你,”嘴角轻勾,贺临风假模假样地作苦恼状,“被简总关心,我现在甜的厉害。”
  第20章 冤家路窄。
  简青觉得贺临风有种神奇的本事。
  如果今天换个人在他面前说这句话,此刻大概已经被当场踹下车,拉进自己老死不相往来的黑名单。
  但贺临风……
  对方总是能绕过他的危险雷达。
  往后三天,北江市风平浪静,连临时被寄养在市局的“证猫”咪咪都浅浅圆润了一圈,皮毛逐渐油光水滑。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重案组各位。
  哥们同事前女友,向允的社交关系网他们已经彻底走访排查一遍,所有可能与死者起冲突的人,全部给出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包括当晚组局唱歌的“资方爸爸”。
  凶器手术刀,线上线下到处都是,桃宝用户千千万,单凭这点,根本无法有效缩小筛选范围。
  “邪了门了,”浑然忘记自己还贴着张干掉大半的面膜,汪来猛地起身,露出张鬼似的大白脸,“再狡猾的凶手,他也得讲科学吧,不认识,又没提前蹲过点,这人怎么知道向允住哪儿?”
  案发前后的监控,汪来看了好几遍,反复出现在现场附近的人,都是平安路的老住户,个个经得起盘问。
  为了保证没有疏漏,他甚至连向允的房东都细细审过,对方当时在邻市出差,随行的同事好几位,清白的不能再清白。
  “难道真是随机杀人?”周山纳闷,“凶手没有特定的目标,只是正好看到落单的死者,恶向胆边生,一刀下去命中要害。”
  这种案子向来最难侦破,无动机无关系,费时费力,结果往往还不尽如人意。
  烦躁地,汪来用力扯了扯鸡窝头:“非常合理的推测,我也想这么认为,可一个随机杀人的凶手,恰好和陈阳撞了脑洞,用了陈阳用过的刀片,害了陈阳打过针的病人,甚至和陈阳一样要毁死者的容。”
  “人身上有那么多地方,心肝脾肺肾,他偏偏捅了陈阳想捅的喉咙。”
  “这概率……说是缘分,老周,你自己信吗?”
  周山噎住,半晌,诚实摇了摇头。
  认真旁听的松晓彤举手加入:“模仿犯?”
  汪来再次无情否定:“简青遇袭时,什么脸啊喉咙啊,连丝油皮都没破,陈阳的计划又是存在备忘录里,本地,层层加密,想模仿都没机会。”
  “况且,一切和陈阳聊过天打过电话、有医学背景的同学同事,颜队已经大致摸了个遍,结果,你懂的。”
  完全找不出符合凶手画像的嫌疑人。
  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松晓彤茫然:“那现在怎么办?”
  汪来叹气:“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客观来讲,目前对破案最有帮助的行为是,凶手再次作案。”
  只不过,没谁会真的希望惨剧重新上演。
  除了凶手本人。
  “贺顾问呢?”记起对方上次神来之笔的灵光一闪,周山四下看了圈,期待,“他有什么办法没?”
  汪来试图回忆:“呃。”
  “换个角度思考?”
  松晓彤好奇:“什么角度?”
  汪来顿了顿:“……犯人的角度。”
  “他好像在很仔细地筛选下个受害者。”
  *
  北江市,白沙街。
  贺临风今晚没开自己那辆拉风的吉普,而是随手在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长腿一支,像校园里的学生,帅得青春飞扬。
  警方办案规矩多,偏他又是个剑走偏锋的异类,为了避免给领导同事添麻烦,有些时候,难免要当回独行的“私家侦探”。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遇到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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