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对方和简总到底什么关系?
  如实转述领导的交代,她热情:“休息区有咖啡热水和果汁,如果您累了,也可以过去歇歇。”
  贺临风温声道谢。
  叮。
  电梯到达,简青一下就看到和公司前台相谈甚欢的某人,几个小姑娘被他逗得笑容满面,百忙之中,对方居然还能背后长眼似的回头,卡点般准确地、第一时间冲自己招手:
  “来啦?”
  简青:……
  过分自然的亲昵,好像他们真的有多熟悉。
  注意到周围员工暗戳戳的八卦目光,他抬抬下巴,示意对方跟上。
  “袖扣,和席雪生前整理的剪报,”乖乖在最角落的沙发坐好,贺临风打开随身带着的牛皮纸袋,拿出两样东西,“最近有点忙,一直没来得及。”
  简青:“现在也是上班时间。”
  “调休嘛,真以为警察是铁打的?”见青年起身要走,他抛出个新话题,“听说简总捐钱给马头村翻新了学校。”
  马头村,即于秀眉的老家。
  简青没料到对方会关注这些。
  他不确定真正的于秀眉究竟是何时消失,可总归是在考上江大后,辛辛苦苦走出大山,来闯新世界,却被穿书者顶替了人生,毁了名誉。
  犯错的是穿书者,而非“于秀眉”——那个残阳下梳着稻草马尾的姑娘,这一点,整个世界,只有简青自己知道。
  就像很多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清白。
  “充满矛盾,对吗?”兴致盎然地,贺临风道,“简总的律师团队,在量刑建议上可是毫不留情。”
  简青:“这是我的事。”
  对于引起自己好奇的谜题,贺临风一向习惯刨根问底。
  可没来由地,他突然记起审讯室里于秀眉那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告白,夸张又僵硬,如同木偶上演的舞台剧。
  “我没想过要伤害你,”福至心灵般,贺临风感觉自己抓到了关窍,强调,“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简青:……
  天真。
  也许哪天醒来,对方壳子底下就换了个人。
  穿书者们口口声声说爱自己,实则却满心算计,他又如何能确定,眼前这一刻,贺临风究竟在想什么。
  世界太危险。
  他谁也不能相信。
  第13章 灵港心理诊所。
  无论放假与否,医生总是个忙碌的职业。
  “喵。”
  暖调的布艺沙发整洁舒适,一只憨态可掬的金毛安静趴在旁边,脑袋将过于柔软的布料挤出个小坑,循声找去,它背上竟托着只银白猫咪,眼睛圆溜溜,张嘴舔舔爪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不远处,还有两只猫放松躺在窗前,翻着肚皮晒太阳,错落有致的抱枕们,则统一印着行小字:
  灵港心理诊所。
  “簌簌——”
  大门被推开,微风卷住落叶打着旋儿飘进来,一双长腿迈入,裹在纯黑的西裤里,干净挺括,找不出丝毫褶皱。
  爱岗敬业,原本昏昏欲睡的猫猫狗狗立刻打起精神准备“接客”,却又在看清来人后重新趴了回去。
  无他:这只两脚兽,从来都对自己冷淡至极。
  “简先生来了,”轻声细语,前台妹子扬起笑脸,“上一位客人结束得比较早,冯医生正在咨询室等您。”
  简青颔首。
  作为每个月至少来一次的“老主顾”,他无需任何指引,房门虚掩着,简青抬手敲了敲,立刻听到句:
  “请进。”
  十分温和宽厚的音色,里面忙着给盆栽浇水的是个中年男人,慈眉善目,胸前挂着工牌,免冠照下是三个大字,冯哲康。
  简青熟门熟路坐到更靠外的椅子上。
  他看起来很平静,也没什么倾诉欲,比起寻求帮助,更像走个过场。
  放下手里透明的小喷壶,冯医生暗暗叹了口气。
  坦白来讲,对于简青的心理问题,他毫无头绪,也曾委婉建议过病人另请高明,可简青似乎并不介意。
  “最近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冯医生问,“你比上个月来得更早些。”
  他看过前阵子闹到满城风雨的新闻,死者席雪是溺亡,可能会勾起患者痛苦的回忆。
  两年前的那场“意外”,简青曾经被发疯的司机连累,从桥上跌落北江,据说当时车窗紧闭,两人又在水下发生缠斗,最终获救时,简青已然昏厥,几度抢救才捡回性命,再来他这时,整个儿瘦了一圈。
  简青诚实:“我不想说。”
  在医生面前撒谎是十分没必要的行为,从小到大,包括面对市局请来的“犯罪专家”,他都是同样的应对方式。
  冯医生无奈,却同样习以为常。
  “还是上次的量,”抽出胸前口袋里的签字笔,他低头,边开药边叮嘱,“少吃,会影响记忆力。”
  余光扫过青年被风衣遮住的手腕,对方立刻体贴卷起袖子,露出干干净净的小臂:
  “我还没打算死。”
  冯医生:……
  患者太聪明,总会让他想把彼此的位置换一换。
  而且,什么叫“还没打算死”,这句话本身就足够危险。
  尽管目前看来,对方并未出现明显的自毁倾向,但人的承受力终究有限,堵而不疏,早晚会决堤。
  他曾建议过简青养宠物:猫猫狗狗、花鸟鱼虫、毛绒玩具都可以,至少找一个能够倾诉情绪的“安全对象”。
  结果自然是失败。
  面对一个牢牢封闭内心、看似配合实则拒绝治疗的患者,自己能做的,唯有谨慎开药,适度鼓励。
  简青在咨询室听了三首歌。
  其实他对音乐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可总要把时长坐满,他清楚症结所在,更清楚这不是医生能解决的问题。
  月月准时报道,无非是为了拿药。
  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简青不想让自己的主治医师感到太挫败。
  回到家时,亮堂堂的太阳正升到最高点,门外晴空万里,门内却十分昏沉,面料厚实的窗帘垂至地板,紧紧地拉在一起。
  这让简青觉得舒服。
  抬手,他打开衣柜,颜色相近的衬衫西装悬挂整齐,最里侧的抽屉里,一排排未开封的药盒同样整齐陈列。
  简青认真数了数,随后将“新成员”放进去。
  穿书者透露出的情报,他一句也不能遗忘,但,即使只是“望梅止渴”,他亦会升起零星的安全感。
  今天是假期,没人能和他交接工作,简青难得真正闲下来,而不是因为重案组的“传召”。
  切西红柿准备午饭的时候,边绍打来电话:“喂?简哥,明天澜江雅苑那有个晚宴,你去不去?”
  缺乏对美味的强烈追求,简青厨艺一般,刀功却极佳,滚圆番茄在他手下被切成个头相近的小块,板板正正规矩码起,鲜红汁水溢出,再经由周遭的阴暗一衬,浑然是部气氛拉满的恐怖片。
  视频里,边绍的表情明显变了下。
  “福顺斋今天没放假,”他道,“要不我给你送点?”
  简青摇摇头,稍稍抬了下眼:“怎么问这个。”
  如果自己没记错,澜江雅苑举办的宴会,多半是利益交换的生意场,不符合边绍的调性。
  “我妈呗,非要我出去长长见识认认脸。”
  愁眉苦脸,边绍嘀咕:“她也真敢琢磨,我什么德行?老头子又那么能生,估计只有前面几个都死完了,继承权才可能到我手里。”
  所以他一点都不想努力。
  “要是你去呢,还能有个人唠唠嗑罩着我,”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满怀期待地,边绍双手合十拜了两下,“哥,亲哥,求求。”
  简青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嗯。”
  “我就知道!够义气,”画面猛地晃动,边绍起身,“那我得仔细挑挑衣服,一般穿什么比较合适?”
  简青看向对方叮叮当当的左耳,直白:“像个人。”
  边绍登时嘻嘻哈哈地乐起来。
  与“杀青”的纸醉金迷截然相反,“澜江雅苑”幽静古朴,连服务生都穿着裁剪改良过的汉服,里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停车场修得老远,好像生怕某些五颜六色的超跑,毁了主人营造的意境。
  “这么长的路非要铺鹅卵石,还tm有坡,”嘴里接连嘟囔了几句附庸风雅,边绍穿过层层叠叠的竹林,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简青,疯狂摆手,“哥!这儿呢。”
  “可惜了,今天不是化装舞会,”三步并作两步,他跑上前,开玩笑,“我还想着你穿古装是什么样。”
  简青淡淡回以一瞥。
  明明穿西装戴眼镜,现代得不能再现代,他却像毛笔描绘的一幅画,完美融进背景,丝毫未显突兀。
  边绍立刻在嘴上轻轻拍了下:“得,颜值高披麻袋都好看,当我没说。”
  放眼整个北江名利场,稍微叫得出名号的人物,没谁不认识简青这张脸,当年简氏夫妇遇害,简家确实没落了许久,可随着简青渐渐长大,简家非但一扫颓势东山再起,各方各面甚至更胜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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