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方闻钟闭上眼,张大嘴,一口咬在那条小鱼鱼背上!
腥味立马铺天盖地地传来,方闻钟压根不敢看,一鼓作气吃下去就行!他还准备咬下一口!
萧疏已经在上面看呆了,整个人站起来,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把自己当成个无依无靠的小野人在养啊,他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水汽,萧疏闭了下眼,很快,方闻钟第二口还没咬下去时,船另一端好像响了一下。
他回头,嘴上脏兮兮地往那边走,走近一看,一扒拉,原来在一堆小破烂里还有一只破锅子,咦,他诧异,还有能生火的小炉子?
他拿起来,不可置信地对着太阳看了看,许久,腿麻了,站起来时,方闻钟已经控制不住脸上大大的笑容,这条船真是小宝藏,什么都有。
终于不用吃生的了,他少受罪,萧疏的眼睛和心灵也少受罪。
船下咕嘟咕嘟冒着香喷喷的鱼汤,船上萧疏顶着大太阳坐着,在视角盲区一直瞧他。
方闻钟不知晓,这条船,从那一晃开始,就不止他一个人。
这条自以为艰难又孤独的边关之路,也不是他一个人在坚持。
一上一下,从太阳高照到慢慢落下。
夜晚时,方闻钟彻底瞧不到萧疏了,萧疏便舒展了些,就躺在船上,萧疏修船时,特意把乌篷做的又高又大,正好方便他此时。
接下来一天一夜,方闻钟就这样抓鱼吃鱼做鱼,度过了安稳的一天,船上堆积的小破烂可能有点多,有时候总会垒不住掉下来响一下,方闻钟由一开始的警惕,后来慢慢习惯,也算是找点事做,他细细数着船上的东西,像发现什么好宝贝似的,还叫他捡到一只特别好看的贝壳。
他拿着贝壳在夜色下看,夜风很凉,原来铺在身下的一块皮毛被他裹在自己身上。
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也就不那么无聊和害怕了。
“送给殿下,”他偷偷把贝壳装起来,塞进怀里。
很快又取出来,然后再怎么看都嫌弃它有点普通了,“殿下才不会喜欢呢,”他丧气地把贝壳扔在船上,不要了。
最后半天的水路,却突然迎来了暴风雨。
天刚刚亮,方闻钟计算时辰,应该是辰时,可云层很厚,遮挡住了光,一会儿传来闪电和雷鸣,方闻钟警惕地躲在船里,手指紧紧抓好船只。
水面晃动起来,很快,大雨落下!
风也越来越大了!
方闻钟不敢冒险划船,只能非常勉强地控制着船的方向和稳定。
可他渐渐害怕起来,风雨飘摇,让他有种寂静的水面只有他一个人无助的错觉,大雨加上电闪雷鸣,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裹挟着飘到别处去!
船桨快落在水里了!他一下扑过去死死抓住,很快,他被淋湿了大半。
方闻钟躲在乌篷下,凑合能挡住雨,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外面。
最坏的结果快来临,船只被高高扬起,方闻钟有种下一息就要翻船的错觉,他早拿好了所有最重要的东西,都准备如果真不行了再跳入水中!
他能游多远游多远!
方闻钟很害怕,但他不敢表现出来,也没人能让他求助,他生出一股害怕完不成任务的感觉,害怕再也见不到殿下,害怕葬身在这水中,谁也找不到他的尸体。
那片贝壳被他重新捡起来,死死硌着他的手。
方闻钟此时低头,才发现萧疏给他的戴在手指上的银色小环一直都在,他突然就生出了一股勇气!
他一定可以的!
整个人扒在船上,打算看情况不对就另寻他法!
雨滴越来越大,早淋湿了他的头发,雨水滑过他的眼皮,他茫然又坚定地死瞧着前方。
就在船又一下仰起来时,突然,它稳稳的翘起的一头!猛地落在水面上!砸起巨大的浪花!
好像突然有一股外力让它不得不飘在水面上稳稳行驶,然后再任外界如何喧闹,船只一直八方不动。
黑暗和暴雨间,方闻钟好像看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落在他的船上。
下一瞬眨眼,又没有了。
他心脏砰砰乱跳着,彷佛被这神迹震惊得不知所措,他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看不见其他任何不对劲的事物,只能称之为神迹,他在心里默念,是有人在保护他吗?是殿下,或是爹娘?在保佑他……
风雨过后,一切如常。
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就当是个绝望之中心中升起来的错觉。
但船只还是按时到达地方了,一切平安。
萧疏浑身湿透,比方闻钟更像个落魄的饱经风雨的水人,他在他之后,隔着挺远,才一步一步踩在岸上,衣服上落下来的水,很快湮湿了他的脚面。
手紧紧握着剑,青色的脉络聚集在白皙的手背上,他重新跟上方闻钟。
丢弃小船后,方闻钟还要骑两日马,离边关已经挺近了,他买了好多方便的干粮,接下来又恢复一开始不要命赶路的样子。
累了困了就在马背上紧紧抱着马脖子打盹,饿了渴了就喝最没味道的水啃最简单的饼,自始至终,方闻钟都没有再下马休息,跟在后面的萧疏都有些疲惫,他不明白方闻钟为什么要这么赶,难道一路跑到他大哥的大帐中去?
他要如何接近边关的军防?如何不引外人怀疑注意?
直接跑去送信可不是个好方法,萧疏很怀疑,老六既然拿这里做局,给敌国好处,那敌国必然也早派探子来注意着一举一动,要是方闻钟贸然行事,被探子警惕注意到……
方闻钟终于从马上摔落下来,一是他实在骑不动了,连握住缰绳或抱住马都做不到,他好累好累。
二是正好方便他接下来的动作。
马自己撒欢跑了,一会儿停下来吃草休息,而方闻钟,就地躺着,缓过那阵劲,他精疲力尽地坐起来,找了个阴凉处靠着倒下去,然后掏出自己最后的干粮和水。
马儿也被方闻钟折腾得不轻,回头一看主人,接着撩蹄子直接抛下方闻钟自己逃了,远处传来马的叫声,方闻钟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跑了就跑了吧,反正接下来也用不到马兄了。
他拚命地把所有的食物都往嘴里塞,强迫自己狼吞虎咽,好像这是他最后一顿似的。
他有点干呕,呕完还是把东西都吃完了,肚子很撑很撑。
他的一切行为萧疏都有点猜不透,正皱眉思索着,然后见方闻钟起身把自己的衣服撕得破破烂烂,然后两只鞋脱掉,扔掉!
他很快给自己弄了两双草鞋。
本来就穿的下人的衣服,灰布黑裤,这下看起来好一番狼狈,最令人震惊的,是他捧起地上的土,一下擦到自己满头满脸,连干草都沾在头发上,还嫌不够似的,淤泥一类的东西也往脸上身上抹,露出来的手腕,脚腕,全被他糊过。
头发像梳不散的干草一样炸开来,只有那双机灵的眼睛,偶尔通过红血丝转一转,还能看到方闻钟从前的样子。
萧疏僵在原地,都有点不太敢认他了。
前方就是边关的城墙,进了这里,就是萧恪镇守的城池,看着像一个小乞丐一样的方闻钟,萧疏忽然就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方闻钟拄着一根木棍吃力地混在人群中,往城墙走去。
进城时萧疏和方闻钟分开,进去后他好久没找到人,直到天到下午,边关迎来风沙,随着大风肆虐的,还有刮骨的寒冷,萧疏才在一群乞丐堆里找到低着头毫无痕迹的方闻钟。
他就那样掩藏在乞丐群里,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脸脏污,混在其中别无二致。
干裂的嘴唇,对食物的渴望,让他看起来比早上更糟糕了些。
听到有施粥的消息,方闻钟和一群乞丐一起,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前挤,施粥的地方就在大皇子的营帐附近,这里乞丐多,赶是赶不完的,又不能都杀了,边关的将士们会强迫他们干一些活,然后给他们稀稀拉拉的粥水。
有实在混不下去就靠这口|活命的,也有偷奸耍滑的,将士们不会手软,手起刀落,就算不直接掉头,也会叫不听话的乞丐们好好尝一番苦头。
方闻钟之所以藏在乞丐群中,是因为这样最方便掩人耳目,还有机会接触到大皇子。
再者,他实在怕了再被一个普普通通的看起来是好人的人给他设圈套,或在他不注意的地方就算计他,他想远离正常的人群。
就当一个被人厌恶唾弃的乞丐,这样才没有人不怀好心地接近他。
从乞丐只言片语和他的观察中,方闻钟了解到,边关不太对劲,好像有一场战事,风雨欲来。
听到边关最近出现了很多敌国的商人,将军们把不怀好意的都抓走了,但方闻钟还是看到有人偷偷摸摸,眼神里警惕地观察着这座城池,有所图谋。
没人会注意到乞丐,方闻钟故意撞在那人身上,那人叽里咕噜说了句方闻钟没听懂的话,然后一脚把他踢在地上,方闻钟就地一滚,已经确定了,这里真的还有敌国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