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171节
梅花司司长诡异地沉默着,刘越察觉到不对,疑问地看向他。
郅都嘴角往下压了压,委婉道:“陈世子出身侯府,怕是不缺一双长靴。”
臣缺。
刘越与他长久地对视着,半晌,皇帝懂了。
刘越鼓励道:“赶明我让绣娘给你做两双。”
第186章
与此同时, 陈平也在和人谈论郅都。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排名不显的彻侯,虽在长安没什么存在感,吃喝玩乐却是极为精通, 还擅长棋艺与钓鱼。他与陈平有些交情, 当下两人你来我往地落子, 不知怎么的, 提到了“勋贵公敌”梅花司司长。
那彻侯嘶了一声:“你不知道, 前日我在街巷惊马, 不小心绊倒了老人家, 没过多久,梅花司来了, 领头的就是他。”
“没记错的话, 他才二十出头吧?”
“那眼神叫人心惊胆战, 我原本想着给钱便罢,这下好了, 紧赶慢赶地把人送去医学院,生怕出了意外, 让他在陛下面前告我的状。”
说到这里, 彻侯苦笑, 也亏郅都出身法家, 依律办事还算公正, 否则当街冲撞这个罪名,够他喝一壶的。
想他身为侯爵,居然还怕一个毛头小子, 唉,曲逆侯就不一样了。谁不知道他对梅花司司长有恩?
在讲求义气的当下,恩将仇报乃是大忌, 彻侯说罢,看向陈平的眼底有着说不出的羡慕。
陈平微微静默:“……”
当年他替郅都解围,实则是陛下的示意。
他便是权势再大,在彻侯里头排行再前,能大的过太后天子?都涉及到利器行刺了,谁敢出头,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没必要为一个后辈惹来两宫猜忌。
但陛下遣人暗示了他——于是陈平明白了,从始至终,天子就没有动摇对郅都的信任。
他差点就眼红了,心想这小子可真好命,转念一想,这不也是陛下对自己好的证明?
这小子一看就不是池中物,日后他发达了,万一曲逆侯府犯了事,郅都或许会网开一面,而不是狠到极致,赶尽杀绝。
想到这里,陈师傅感动坏了,心甘情愿地拉了郅都一把……
不过这等真相,就不必和面前的好友叙说了,需烂在肚子里头,带进地底才好。
陈平笑而不语,眼睛盯着棋盘道:“该轮到你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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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前,公车署旁,坐落着一幢恢弘的建筑。由灰砖砌成的台阶延伸到入口,上书“太学”二字,凝目望去,锋芒与文意交融一体,数不尽的风流大气。
这是长安最高学府,如今已创办了七个年头。
前几届的太学毕业生,都被各大衙署争相竞抢,似一块大肥肉,谁都想去啃一口。若不是上头有令,毕业学子若是为官,必须从基层小吏做起,如在中央直属郡县,时限至少三年;如在直属之外的郡国,时限至少两年,或许会出现更多的,像郅都那样一步登天的奇迹。
诸子百家对于他们施教的成果,既欣慰,又痛苦。
没办法,为了不让自己的学派无人问津,他们必须卷,拼命卷,卷到欲生欲死的境界……
谁能忍受死对头踩在身上耀武扬威呢?
反正黄儒法墨都不能忍。
太学创办的第一年,大家轰轰烈烈地扫盲识字,第二年,一位由大贤共同举荐、在民间颇有名望的儒家学者,于教学途中出现了原则性错误,被学生质疑歪曲孔师之言,最后面红耳赤,无法自圆其说。
等到第三年,选修儒课的唯有寥寥数人,奉常叔孙通上朝的时候,脸都臊红了,差点掩面而去。
丢人啊!
这选的什么狗屁老师?
他一怒之下亲自上阵,只这些还不够,日后老师的人选,都要全体儒门投票、把关,管他公羊还是谷梁,只要能说服全天下的儒生,那就你上。
儒家的遭遇给各大门派都敲醒了警钟,黄老学派一扫往日傲然,变得越发谨慎了起来。
别提本就紧绷的墨家,迫切需要吸纳弟子的农家……他们使出了十八般解数,向太学生推销本事,其间,创新火花接连闪耀,知识碰撞层出不穷。
老师们渐渐发觉自己变了。学生如饥似渴,他们同样在学,当今之世,不被帝王喜欢的思想唯有淘汰,譬如忠君、大复仇主义盛行的当下,谷梁学说强调的“亲亲相隐”,让人越发嗤之以鼻。
第四年,阴阳学派竟然大放光彩。
他们与太史官合作发明了新的历法,将一年分为二十四节气,能够更好地利用农时、指导农桑,同时以正月为岁首,而不是旧历的冬十月。新历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同,往日的“春种秋收”,也化为更清晰的概念,短短五日,阴阳家的魁首三次获得天子与太后的召见。
翌年,大汉更改历法,将新历立为正统汉历。为了更好地纪年,也为了区分前几个帝王,在阴阳家与史官的联合提议下,十二岁的天子正式启用年号,称为“元初”。
于是新《汉历》又被称作《元初历》。
新历启用带来的震动无与伦比,阴阳学派一扫半死不活的状态,吸引了众多生源。
太学生渐渐发现,阴阳学并不如他们所认为的那般无用,老师也并不是与方士齐名的神棍,成天只会神神叨叨,而是连北平侯张苍都夸赞的、极为优秀的算学家。星象,天文,历法……无一不是最神秘的存在,它们包容万象,且与缜密的计算分不开关联。
这下,诸子百家傻眼了。
这都能让阴阳学翻身?
于是捏人中的捏人中,改教案的改教案,他们铆足了劲,准备憋个大的出来,起码不能输给新汉历,让天下人刮目相看。
黄老学家倒是有了些许思绪,据说正与擅经济的重臣密谋,对大汉如今的货币体系下手。不过这到底是小道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除了激起别家的紧迫感,没有别的用处。
将军们倒是上课上的很快活,尤其围观太学生军训,跑操,他们表面深沉,内心十分快乐。
随着招生源源不断,军事课教师的名额也扩充为五。遵循两年一轮换的制度,除却次次胜出的陈平与韩信,剩下三个位置,叫其余将军抢破了头。
去年年初,樊哙终于凭努力当上了老师,据传舞阳侯大将军当场喜极而泣,回程泪洒灞河。
他对同僚说:“想俺当年帮先帝打赢了天下,都没这么高兴过……”
同僚:“……”
要不是他咖位比不过樊哙,就要当场骂人了,我也参加了竞争的好不好?
他皮笑肉不笑道:“恭喜大将军。”
樊哙:“同喜,同喜!”
最后他们差点打起来,还是太后调停了许久,天子一人塞了一杯奶茶,才把斗殴的惨案化为无形。
总而言之一句话,太学老师难当,学生也不容易!
作为旁听的一员,郅都对太学很是熟悉。
得到陛下给他送两双长靴的承诺,郅都随后离宫,恰恰碰见了候在廊下的未央宫内侍。得知内侍奉赵安之令,需前往太学一趟,与赵安相处还算融洽的郅都便捎了他一程。
马车停在正门旁的角落,内侍千恩万谢,郅都道:“不过举手之劳。”
内侍揣着令牌走了,他望了望内侍的背影,坐回马车:“回府。”
……
另一边,矗立在太学东北角的一座小阁楼里,阴阳学的选修课刚刚结束,正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太学生走动的走动,远眺的远眺,剩下的学子们聚集在一块,仔细听去,却是谈论着同一个话题。
为首的青年压低声音:“送英魂的时候,我站在最前排,陛下离我,只有这么点距离——”
说着,手指不住地比划。一旁的吸气声此起彼伏,羡慕的目光,都快把青年给戳穿了!
在太学就读的勋贵子弟有不少,同样不乏平民、寒门子弟,但他们如何也比不过另一个群体,便是战后失孤的少年少女。
他们对当今天子拥护、崇拜,容不得他人说天子一句不好,随着学识的扩充,阅历的增长,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
陛下年年从私库拨款,才有了他们从泥沼脱离的未来,若是忘记了这一点,便是堪比狗彘,人人诛之。
刘越在外的风评,事实上有他们的大部分功劳——只不过皇帝本人不知道而已。
有人艳羡地问:“陛下是不是果真如传闻所说的英姿勃发?”
“何止。”青年道,“哪是一个英姿可以形容。陛下君威赫赫,照耀四方……”
随即咬牙:“可恨我竟不是捧旗之人!”
这话引起了同窗的共鸣。
他们津津有味的同时,捶胸顿足,悔恨不已,心想为何站在最前的不是自己呢!
听说捧旗的二位同窗,回头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老师担心他们得了癔症,还想送他们去医学院瞧瞧。
青年简直羡慕死了那两个幸运儿,不就是大比中胜出,夺得了前二的名次?他下定决心,下回一定要一雪前耻,站到观礼的前排才是。
耳旁时不时传来惊叹,熏得空气都炙热了起来,太学生们狂热又克制,这样的情形,短短一天出现了很多次。
穿过走廊吴王庶长子刘璐,神情逐渐变得麻木:“……”
怎么办,他也快被洗脑了。
吴王长子前来就读,自然是隐藏了身份的。他的嫡母疑神疑鬼,生怕他一暴露就被旁人下手暗害,导致之后入学的世子刘贤没了挡箭牌,如此种种,刘璐心知肚明。
他原先也是担忧的,担忧太学是个吃人的地方,谁知事实与想象的截然不同。这里言论自由,只要不涉及谋反,便是不议罪不上刑,他就像个外面来的土包子,小心翼翼观察周围,贪婪地吸收着一切知识。
刘璐的天资不低,否则也不会听懂极难入门的阴阳学说,但除了与同窗的必要交流,他向来喜欢独来独往——
也不怪他不合群,一边是嫡母在他耳边灌输太后母子用心险恶,一边是同窗对两宫全方位无死角吹捧,他没有分裂成两瓣,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对于天子,他事实上是感激的。谁人不感激呢?没有陛下,他得不到入学的机会,可他的身份,让他有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沉默了一会儿,他向旁边的课堂瞅去,只见一个婴儿肥的少女左手按纸张,右手持炭笔,正唰唰唰地计算着什么,那速度,唯有风卷残云可以形容。
刘璐:“……”
刘璐再次遭到了会心一击,他自诩天赋不错,在汾阴侯之女面前,却像极了小丑。
算术算不过,推演星象也推演不过,刘璐的思绪杂乱起来。耳旁忽然传来一道大声的辩论:“谁说陛下长得魁梧?陛下分明是风仪万千,俊秀无双,他对待英灵棺木的举动都是温柔的!”
恰如一道闪电劈过,刘璐灵台一噩。
风仪万千,温柔体贴……
刘璐目光渐渐坚定,定是如此,他的同窗说的不错!
嫡母的灌输算什么呢?是时候轮到他弃暗投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