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142节
这么一想,起伏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刘越翘着腿,无聊之下,开始阅读书册典籍。
他看的是法家的《商君书》,书读多了,便会牢记于心,这已经是他精读的第七遍。
读到一半,刘越缓缓冒出一个念头,秦孝公重用商鞅,不是没有道理。
不像欲拒还迎,别别扭扭的儒家,法家从来都旗帜鲜明,说它重君轻民也好、强国弱民也罢,商鞅提出的论述,字字句句搔到秦孝公的心坎上。他要的是君主的统治长长久久,而不是用什么狗屁的道德教化!
刘越沉思,继而轻声道:“恐怕在商君看来,诗书礼乐是最没用的东西。”
内殿空旷,除却伺候的宦者,他是未央宫唯一的主人。故而话语即便轻声,也一字不落地传进少许宫人的耳中,赵安原本垂得低低的眼睛,悄悄抬了起来。
然后发现陛下在对他眨眼。
赵安心一紧,恍悟了!
……
当晚,太后的车辇来到未央宫,携带了几份她与丞相早就拟好的诏书,一边教儿子,一边询问:“听说越儿读《商君书》,有了一些心得。”
刘越无辜地看着她:“母后,越儿没有。”
吕雉有些失笑,无论有没有,“陛下学商君发出感叹,说诗书礼乐恐怕是最没用的东西”的传闻,很快就要风靡长安城了。
她思及法家大贤争先恐后,愿意前往雎阳学宫传授学识的盛况,再去想以叔孙通为传话者的儒门,除却浮丘公托楚王送上一本批注的典籍,就再也没有了别的动作。
太后露出一个笑容,决心再添把火:“张不疑过了年就十八了,也到了该独当一面的时候。”
……张侍中?
刘越没有想明白张不疑关儒法两家什么事,从旮旯角里翻出记忆,很快,刘越恍然大悟。
张侍中继承其父风范,是学黄老学派的典籍长大的。他点了点头,无比慎重地道:“不疑的官职,朕要给他好好挑。”
远在梁园的张不疑打了一个喷嚏。
他回过神,用严酷的目光盯着一众化学家。
“这是陛下的指令,是陛下登极以来,头一个对梁园下达的要求。不懂何为提纯,何为蒸馏,那就千遍百遍地试验,连断胳膊断腿都不怕,还怕区区试验么?”
化学家们:“…………”
人没错,话也没错。
可张侍中这个魔鬼,为什么不抬起头来看看,当下已经夜幕高悬,月亮都照屁股了!!
徐生气若游丝,含泪哽咽:“小道要见陛下……”
张不疑冷冷道:“陛下不日要与代王把臂同游,没空见徐名士。”
徐生卒。
未央宫中,感受到母后和他一致的默契,刘越笑得很甜。
他瞅一眼吕雉捧着的清茶,犹豫片刻,还告诉她一个设想——
除了梁国雎阳,他也想在长安建一座学宫。
各种课程都有,能够包容万象,培育国之栋梁。
虽然此事还没个影,但总要未雨绸缪。谁叫齐王大兄送来的先生有点儿多,加上蜂拥而来的百家大贤,单单一座雎阳学宫恐怕挤不下……
一想到这个场面,刘越心口都能疼起来,多好的师资,怎么能浪费?
……
八岁的皇帝陛下尚且没有发现,随着地位的提升,他的心态,有了丝丝微小的转变。
吕雉对于这一切了若指掌,但她不会提。
回宫的路上,大长秋低声同她道:“太后,这才两天。”
“是啊,才两天。”吕雉扬起一抹笑,眼尾渐渐彰显的纹路,仿佛都被暖意抚平。
她看着灯盏亮起,铺成一条通往长乐宫的、光芒万丈的路,在心里许愿她的越儿能够早些安眠。
明天还要卯时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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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蒙蒙亮。
未央宫宣室殿,百官肃穆,左右分列。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刘越以俯视的视角望去,除却控制不住的困意上涌,已然一派帝王风范了。
一道道决定众臣命运的诏书,从谒者的口中宣读。
三公不变,依旧为丞相曹参、御史大夫周昌,太尉周勃;九卿之中,曲逆侯陈平任中尉,辟阳侯审食其任典客,原豫章郡守、郦侯吕台任廷尉,原南阳郡守、北平侯张苍任治粟内史,安国侯王陵任卫尉;留侯张良,由梁王太傅升级为帝师虚衔。
有人恍惚起来,总觉得其中混进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不,辟阳侯审食其,听到任命的时候没有半点狂喜,反而陷入了惶恐之中。
等典客衙署二把手——典客卿的人选公布,审食其大松了一口气,顿时不心虚了。
典客卿是谁?
从前的太中大夫陆贾。
要知道典客衙署就是大汉的外交部门,纵观满朝,还能有谁比陆贾的外交技能更为出色,辩论口才更为出彩?明眼人都知道辟阳侯的定位就是个吉祥物,与实权半点沾不上关系。
代郎中令季布,头上依旧有个“代”字。这也是心照不宣的规定了,三公九卿的位置,唯有彻侯可以担任,季布何时封侯,何时就能名正言顺地当上九卿。
新任南阳郡守是仁厚之人,豫章郡守依旧是太后的亲信。而让百官最为关注的,是自从大典之后隐身了的韩信与彭越——
接下来的诏书,干脆利落安排了他们的去处。
梁王卫队一分为二,设为天子亲军。虎贲将军、襄侯韩信统领虎贲营,数五千,由重骑、轻骑为主;期门将军、维棘侯彭越统领期门营,数五千,由步卒、弓弩手为主。虎贲军驻扎上林苑,期门军驻扎梁园,招募练兵事务,一应由开府建牙的二位将军做主。
从此往后,韩信彭越二人,真正可以被称为韩将军、彭将军了!
大殿热烈的氛围达到顶峰,唯有奉常叔孙通的面色不好,颇有强颜欢笑的味道。
群臣都是不解,以为奉常今日身体欠佳,随即,一颗炸雷扔了出来。
听到“临江王刘建改封燕王,燕王刘恢改封临江王”的时候,刘恢的表情有片刻空白。
诏令没有提到梁国……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难不成是真的推心置腹对代王好?笑话,他只盼代王得到两宫厌弃。只要代王显出半点贪婪,生出半点觊觎梁国的念头,代国的养牛场,还开的下去么?
燕代相邻,有这么一个逐渐变强的邻居,叫人寝食难安。刘恢每每看向舆图的目光,都是冰冷的。
可为何有变动的是他。
刘恢站在诸人的前方,离天子、太后极近,便是再失态,也堪堪保持住了。
脑中只循环着三个大字,怎么会……
这份诏令没头没尾,太过奇怪,或许只有一个信号,那就是对临江王刘建的不满。
否则如何会将他改封燕国?燕地,出了名的苦寒之地。
可刘恢下意识地不相信。按理,从燕国那鸟都不屑光顾的地方来到温暖富庶的临江国,他应该高兴才是,可须知他如今的依仗,是燕国相栾布啊。
栾布教他兵法,为他锻炼军队,难道这一切都要拱手让人?从没有听说过改换封国,还能把原来的国相带着去的先例。
就这样半喜半忧,刘恢最终咬着牙,更深沉的理智战胜了渴望。
他稍稍侧头,看向身后的刘建,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八弟拒绝。就算能拖延一些时间都好,回头他再与国相商议……
下一秒,刘恢睁大了眼睛。
刘建兴高采烈,从今往后,他就是货真价实的燕王了。
沐浴在皇帝陛下一言难尽的目光下,他罕见地大声说:“臣奉诏!”
刘恢:“?????”
……
许多人都露出了呆愣的神色。
从临江到燕国,这等程度堪比流放,而新任燕王居然还高兴成这幅模样,难不成脑子有问题?
是他们不懂。
很快,少许隐晦的眼神,梭巡在燕国相与临江国相之间。若说改换封地一事,对谁冲击最大,也唯有中央派去的这两位国相了。
就在这个时候,燕国相、鄃侯栾布出列拜道:“陛下,太后,臣有事奏。”
刘越因观察新任临江王刘恢的变脸,从而饶有兴趣的视线一收。
接到母后鼓舞的暗示,皇帝陛下威严开口:“准。”
栾布上前一步,黝黑的面色很是平静:“臣赴燕来,辅佐从前的燕王恢多年,自认尽心竭力,毫无缺漏之处。然燕王恢骄矜自负,不纳谏言,以致燕境穷兵黩武,百姓困苦,生活愈下。故,臣要弹劾!”
霎时满朝死寂,连一根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这是……燕国相在弹劾旧主?
骄矜自负,不纳谏言,穷兵黩武,百姓困苦。这十六个字,称得上极重的指责,一旦查明,便是永无翻身之地。
如前任代王刘喜那般,匈奴入侵时,抛下百姓弃城而逃,按律当斩;实则高皇帝饶了这个哥哥一命,但从今往后,刘喜只能做个被软禁的富家翁。前任燕王、现今临江王刘恢的罪名,比刘喜轻了许多,但无论如何,降王为侯,恐怕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
因为他触犯了诸侯王的品行。
使百姓穷困者,不配为王!
燕国相栾布的话一出,满朝文武包括太后信了七成。
因为他是高皇帝指派的燕相,开国时期的老资格了。能当国相的人,要么品行无可指摘,要么能力极为突出,而栾布两者都有占,当年,唯有他不惧高皇帝的声威,怒而顶撞,为剁成“肉酱”的彭越收尸。
这份义气,叫天下人为之惊叹。
虽然彭越活着,还健康得活蹦乱跳——等等……
陈平瞳孔微缩,意识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的目光,划过大高个彭越,又划过大黑个栾布。
他好像明白了。
对与栾布来说,扶持的大王是很重要,但永远比不过他的挚友。
栾布站在原地,面色依旧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