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绫……”
院门离时绫的厢房不过两步距离,泽夜甚至没来得及喊完这个早已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亲昵称呼,就眼睁睁看着时绫低下头匆匆进屋,反手合上了门,清晰的落锁声响起。
“咔嗒!”
泽夜的笑容凝在脸上。
他僵立在门口,愣了好半晌,直到葵葵轻轻咬住他的衣摆拉扯才如梦初醒,慢慢低下头看它,眼神空洞。脖颈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般,气上不来也下不去,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厢房内,荒炎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嘴角还挂着口水。倏地,他身子没来由地哆嗦了下,浑身寒毛竖起,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迷迷糊糊间,他抬手抹了把口水,眼睛睁开一条缝——
“啊啊啊啊!”
荒炎吓得直接从榻上弹了起来,抱着被子连滚带爬缩到了角落。
泽夜如千年的怨鬼般满身杀气地立在榻边,死死盯着他,活像是来索命的阎王。
荒炎吓得头皮发麻,话都说不利索:“仙、仙仙尊?!您什……什么时候进来的?”
接着,他目光一转,注意到泽夜这身极其隆重的装束。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想缓和气氛,“仙尊您……您这身衣裳真大气。不过大晚上的,您是要干什么去啊?”
突然福至心灵,一拍手,也顾不得害怕了,压低声音兴奋道:“对对对,您和小师弟……”他挤眉弄眼地将两根食指并在一起,“成了没啊?打算啥时候成婚?”
泽夜没接话,眼中寒意骤起,声音淬了冰:“你和他说什么了?”
荒炎嘴角僵住,急忙摇头摆手,满脸无辜:“我、我没说别的啊,您不是一直在场吗?”
泽夜想到时绫对他避如蛇蝎的模样,心中酸涩不已,喉咙哽塞,“……他直接回房了,还落了锁。”
“……不,不应该啊!”荒炎难以置信,“我提到您亲小师弟,小师弟还脸红了呢!”
说着掀开被子跳下床,鞋都来不及穿好就往外冲,泽夜紧随其后,两人一狗来到时绫门前。
两人站定,都有些紧张。
还是葵葵先动了,扒拉着门,仰头叫了声。
泽夜抬手敲敲门,语气尽量平缓:“时绫。”
里面没有回应。
荒炎也敲了敲,贴着门道:“小师弟啊,是我,我是你二师兄啊,你睡了吗?”
第128章
过了一会, 厢房内传来怯生生的回应:“二师兄,我、我睡了。”
泽夜与荒炎对视一眼。
睡了还能回话?
荒炎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泽夜抬手拦下。泽夜又定定看了会面前紧闭的房门, 垂眸转身带着葵葵走了。
泽夜走得极慢,几乎每走一步都要回头看上一眼,万一时绫改了心意把门打开了……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格外孤寂落寞。
葵葵小跑着跟在泽夜脚边,时不时用脑袋蹭蹭他的靴子, 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荒炎站在原地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白日里时绫被他点化得面红耳赤,显然已经开窍了,怎么转眼又缩回“壳”里去了?
他挠着头往回走, 嘴里不住嘀咕:“不应该啊……”
厢房内,时绫缩在被子里, 只露出一双惶恐的眼睛。
他屏住呼吸, 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寂静无声, 连虫鸣都没有。
时绫轻手轻脚地从被窝里钻出来, 跪爬过去摸到窗边,慢慢打开了一条缝。
月光顺势洒进来,院中空空荡荡, 泽夜和荒炎的确走了。
他松了口气, 把窗轻轻关上, 抱腿而坐, 下巴抵在膝头。
时绫眼神发怔,今日荒炎的一番话来得太过突然,像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 将他砸得晕头转向。
荒炎走后,他一直呆坐在原地,有两句话在他脑袋里不停地横冲直撞:
“我喜欢仙尊?”
“仙尊也喜欢我?”
仙尊第一次亲他的时候,他的心绪和现在相同,乱成一团,且彻夜难眠,但仙尊始终什么也没说,没解释。
他当时也想过,仙尊亲他,是不是有别的心思?
不过只想了一小下,就立马打消了。仙尊在他心中,是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存在,他不敢胡乱揣测仙尊的心思。
更何况他们是师徒啊,怎么会呢?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师父出于对徒弟的疼爱,才会那么做。
可今日荒炎的话却不停地在告诉他,他当时没想错。
仙尊对他……的确有别的心思。
并非仅仅是师徒之情,还有爱侣之间才有的喜欢。
而他自己,好像也是一样的……对仙尊有别的心思。
想着想着,时绫脸又烧了起来,用力摇摇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二师兄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就如此笃定他喜欢仙尊?
时绫哼哼着躺倒,胳膊砸在柔软的被褥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时绫循声看去,抬起胳膊举到眼前,是鲛王的珠串。
粉白珠串光泽依旧,当时鲛王厚脸皮地说喜欢上他后才能摘掉。后来齐渊告诉他,并非如此,而是他自己有了喜欢的人才行。在凡间河边浣衣时他本想摘下来试试,结果谢墨卿正巧来找他,于是便忘记了。
现在若能摘下来,不就说明他真的喜欢上了仙尊?
时绫咬着唇,伸手去摸那串珠子,指尖刚碰到一点,又像被烫着似的缩了回来。
几次三番伸出去又缩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能摘下来和摘不下来,这两个结果似乎都不能让他满意……
时绫本就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爱侣之间肯定要很喜欢很喜欢才会像荒炎说的长长久久不分彼此,他也很喜欢很喜欢酸溜鱼片。
他甚至开始觉得,爱侣的喜欢应该跟他喜欢酸溜鱼片差不多?
胡思乱想一番后,思绪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无论如何逃避最终都要面对。
时绫闭上眼睛抓住腕上的珠串,狠了狠心,使劲一拽。
“哗啦!”
粉白珠子如同雨点簌簌洒落在地上弹跳,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时绫猛地坐起身,一地的珠子让他彻底傻眼了。
怔愣了许久,时绫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跪坐在地上,把珠子一颗颗捡起来。他的动作一度停顿,但很快又低头继续。
他将全部珠子小心藏在被褥下,再爬回床上时,夜已过半。
时绫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瞪着房梁发呆,直到天边微亮,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泽夜自回房后便呆坐在床沿,失魂落魄,神情恍惚,纹丝不动像个木偶,从深夜坐到天光渐渐亮起。
身旁的葵葵咂咂嘴睡醒了,打了个哈欠,用爪子轻轻扒拉他。
见泽夜看过来,小家伙立刻站起来,冲着时绫厢房的方向呜呜低叫。泽夜摸了摸它的头,哑声道:“好,我们去找他。”
说是这么说,真到了时绫房前,泽夜却踌躇不决,任凭葵葵怎么不耐烦地咬他衣摆,就是抬不起手敲门。往常这个时候,时绫早和他一起在院中练剑了,今日却迟迟不出来,显然是在躲他。
葵葵气呼呼昂起头看他,用爪子扒拉了下门。
泽夜神情有些许不自然,“……再等等,他应该还在睡。”
葵葵:“……”
泽夜在时绫门前反复整理着衣袖,连葵葵的毛发都被他梳理得油光水滑。然而一墙之隔的小花精对此浑然不知,正蜷在被窝里睡得香甜。
不多时,恪谨、荒炎和裴逸风陆续从各自房中走出。
他仙尊穿得极其隆重规整,正杵在时绫门前,看得裴逸风满头雾水。
荒炎和恪谨则交换了个眼神,昨夜荒炎辗转难眠,实在是想不通,于是跑到恪谨房里将他从被窝里拽出来说了来龙去脉,结果两人琢磨半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仙尊这身太气派了!”裴逸风凑上前,围着泽夜转了一圈啧啧赞叹,“可是又有哪家仙门设宴邀您前去?”
泽夜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作答。裴逸风早已习惯泽夜的冷淡,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纳闷道:“都这个时辰了,时绫怎么还没起?往常他不是最早起来练剑的吗?”
荒炎和恪谨没吭声,不约而同地扫了泽夜一眼。
对一切全然不知的裴逸风见今日时绫反常,心中顿生忧虑。他性子急,怕出了什么事,话也不说,抬手就推门闯了进去。
屋内静悄悄的。
他前脚刚进,门外三人一狗也跟着涌了进来。
时绫正缩在被窝里,露出小半张脸,睡得正香。
泽夜眉头一皱,快步走上前,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并无病气。
裴逸风凑过来,小声问:“仙尊,他染了什么病?”
泽夜收回手,语气淡淡:“……睡着了,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