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泽夜没回,而是冷声反问他:“你来这干什么?”
  裴逸风理直气壮:“睡觉啊。”
  第78章
  不会察言观色没什么心眼的裴逸风刚说完,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凝固了。
  面前立着的高大男人眨眼间变得像个冤魂,目露凶光,似是要来索他的命。一千年了, 他从未见过仙尊这般可怕的模样,以往只是冷漠不留情面了点,如今分明是要大开杀戒的架势。
  裴逸风抱紧怀中的枕头,头皮发麻,不由得后退两步, 还是恭敬颤声问:“您有何吩咐?”
  泽夜依然无视了他的话,透过半敞着的窗子向厢房内望了一眼,他的小花精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冷冷瞥了裴逸风一眼,尽管心中怒火冲天, 还是极力克制着,压低声音, 说道:“过来。”
  莫名其妙被给了脸色的裴逸风头都快想破了, 愣是没回想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胆战心惊地老实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中, 明月挂在头顶, 映出两道修长的影子。泽夜站定,回身直视裴逸风,一贯清冷的面容隐隐透着急切, 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单刀直入发问:“你们睡几回了?”
  仔细琢磨起来并没什么问题的寻常话语, 为何从仙尊嘴里说出来, 他却无端听出了一丝丝怪异的感觉。那质问的语调,那神情,像是他和时绫背着人做了什么天理难容、见不得光的事一般。
  裴逸风心中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竟有些心虚,眼神躲闪,在泽夜要杀人的目光下,支支吾吾好半晌才艰难吐出两个字:“一回。”
  泽夜微微颔首,双肩放松下来,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闷气,但他的脸依然阴沉可怕,没有丝毫霁色。眯起双眸,目光如针尖扎向裴逸风,接着直白问:“你喜欢时绫?”
  到底与这几个弟子相处了千年,他们心里想的什么他怎会看不出,更何况还是这个心思全放在脸上的裴逸风。
  脸皮本就薄如面皮一戳就破的裴逸风,闻言顿时面红耳赤。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痒得他浑身不自在,当即嘴硬道:“不喜欢!毛手毛脚呆呆傻傻,什么都不会,还娇气得很,说两句碰一下就哭。我……我堂堂八尺男儿,怎会喜欢这种性子的人。”嘴上虽如此说着,可语速不自觉加快,显得很是狼狈。
  泽夜听了裴逸风此番对时绫的不满之语,心下顿时生起不悦之意,斥责道:“本座何时允你诋毁同门了?”
  迫切想要为自己狡辩的裴逸风回过神来也发觉出这么说的确过分了,若是时绫在此,肯定又要讨厌他,于是立马毫不犹豫认错:“弟子知错,不会再犯了。”
  泽夜冷哼一声,还是不准备放过裴逸风,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继续追问道:“既然如此嫌弃,你为何要与他同榻而眠?方才在屋内,又为何要那般袒护他?时绫才上山几日,你就对他拉拉扯扯搂搂抱抱,你和恪谨荒炎何时这般亲密过?”
  说罢,他双臂抱胸,眼睛如鹰隼般锐利,非得把裴逸风的小心思全都剜出来不可。
  一连串的逼问打了裴逸风个措手不及,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张了张嘴,想要再挣扎一下,但他过于慌乱,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支支吾吾道:“仙尊,您误会了,我只是……只是念及同门之谊,不忍见小师弟因一时疏忽而受责罚。至于同榻,山中灵兽繁多,夜间嘶吼嚎叫是常有的事,小师弟不会法术防身,我怕他会害怕,就想去陪他,除此之外并无他意。”话虽如此,可脸越发滚烫,连脖子都红透了。
  漏洞百出的牵强说辞,泽夜心中疑虑未消,但他不想也不敢再深究,只能自我安慰,安慰自己裴逸风没那么多心眼,就当他所言属实好了。他轻咳一声,而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既然不喜欢他,以后离他远些。”
  裴逸风一听,瞬间傻了眼,满脸的难以置信,这是什么离谱的道理?想也没想,脱口问道:“为什么啊仙尊?我只是不喜欢他,又不是讨厌他……”
  他摸不着头脑,心情就像心爱的玩物突然被一个非常之无耻的强盗给抢走了一般,委屈死了。
  泽夜见裴逸风贼心不死,强烈的危机感使他目光一凛,不讲理道:“时绫既入本座门下,要潜心修行,你莫要乱他的心神扰他修行。难道本座的话在你这做不得数?”他神色冷峻,言语间充斥着上位者的威严,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裴逸风服从。
  终究还是泽夜心底不安的缘故。时绫只认他那副狼身,压根不信他就是凡间的“师父”。他没用这副皮囊和时绫相处过,今日算是两人的“初次”相见,情意还得从头养起,心里自然没有把握能把时绫留在身边。
  而这条傻狗总在他的小花周围像个烦人的飞蝇晃来晃去,日久生情,他家单纯的小花万一被骗走了……
  泽夜不敢再想。
  得趁这事刚冒出个苗头,就把它彻底掐断。
  离谱的理由不会让倔驴似的裴逸风甘心,他咬了咬牙,壮着胆子说道:“仙尊,时绫于我而言,就像……像亲弟弟一般,我只是想多照顾他一点,并无扰他修行之意!”
  况且时绫现在都是他主人了!怎可能说远离就远离?
  裴逸风实在想不明白,泽夜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师兄弟之间关系好点亲密点,仙门才能一派祥和安宁,身为仙尊难道不该为此开心吗?
  “本座会照顾,用不着你,你先顾好自己再说吧。”泽夜毫不留情地拒绝。
  他的小花,还轮得着别人照顾?
  笑话。
  裴逸风不假思索道:“您如今病得这么重,自顾不暇,又怎能照顾小师弟周全?仙尊,您还是以身子为主吧。”
  闻言,泽夜先是一愣,紧接着干咳两声,尴尬地别过头去,若不是裴逸风提醒,他差点忘了自己还“病”着,干巴巴道:“咳……照顾他并非什么天大的难事,本座心中有数,不用你操心了。”
  闹成这样,美好的心情全被裴逸风给毁了,泽夜气得甩袖转身便要离去,不想再与裴逸风多费唇舌。
  其实是他说不过裴逸风,再说下去怕是要露馅了。
  懊恼自己的疏忽,让裴逸风钻了空子。
  裴逸风性子固执,他已然把时绫看作了自己的,岂会就此轻易罢休,厚着脸皮追上去,对着泽夜喋喋不休,愤愤道:“仙尊,两个师兄也对小师弟照顾有加。大师兄和小师弟还总是挨得很近,凭什么单单让我一人远离?这不公平!”他试图拉着恪谨共沉沦。
  泽夜猛地停下脚步,额头青筋直跳,眼睛都快喷火了,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声冷得像是结了冰:“说。”
  见他停下,裴逸风心中一喜,贱兮兮地煽风点火:“仙尊您有所不知,大师兄对小师弟照顾得更是无微不至,经常摸他的头,拉他的手,还要带他四处转转,可亲密了。”
  泽夜听完,只觉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快要气昏过去,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没说话。心里翻江倒海,越发不安。
  光是裴逸风一个就够棘手的了,没成想向来稳重省心的恪谨竟然也掺和了进来。
  他生性多疑,防备心重,极其敏感脆弱,认定靠近他家小花的都不怀好意。
  裴逸风看他黑着张脸不动,心里发毛,试探道:“仙尊?”
  泽夜剜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大步回了正房,随后“砰”一声巨响,狠狠甩上了房门。
  —
  时绫一睁眼,就见裴逸风正坐在他床边,垂着脑袋,肩膀一耸一耸的。仔细听,还能听到细小的、拼命压抑着的哭声。
  以为是仙门出了什么事,时绫赶忙掀开被子,在床上跪爬着来到了裴逸风身旁。
  垂眸一看,裴逸风腿上盖着的衣袍已经被眼泪打湿了一大片,脸上满是泪痕,稀里哗啦哭得像个孩子。时绫心一紧,担忧地凑近了些,勾着头去看他,柔声询问道:“你怎么哭啦?”
  哭了一整晚的裴逸风眼里满是红血丝,眼眶肿得像个包子,听到时绫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究竟是何人何事能把这条恶劣的犬精气成这样,为了尽快撬开他的嘴,时绫摸摸他的头,动作轻柔且小心,安抚道:“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好不好?”
  裴逸风被他这么一摸,心里好受多了,偏过头,嘴上还是倔强,哑声道:“别管我。”
  时绫从衣袖里掏出裴逸风之前扔在自己身上的帕子,笨拙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裴逸风也没躲,静静坐着不动,任由时绫擦拭。他不动声色地又看了时绫一眼,更加酸涩委屈。
  眼泪越擦越多,时绫手足无措起来,无奈道:“别哭别哭,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到底还是没什么骨气,时绫从头到尾总共才问了三句,裴逸风就忍不住全招了,一口气把昨夜之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时绫。
  裴逸风没好气道:“你不是讨厌我吗?这下我以后都不会缠着你了,你开心了吧!”没来由的难过和绝望,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了的弃犬,心一下子空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