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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就见到那道警告似无声瞥来的冷冽眸光。
  手上还提着诊疗箱的医生愣了愣,即刻收声。
  他放轻了脚步跟着自己的雇主往屋里走去,很快看到那道在床上熟睡的身影。
  作为私人医生,他已经为傅呈钧服务了好几年,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年轻男孩。
  对方有一张即便深陷在睡梦中,也显出几分惶然不安的漂亮面孔。
  漂亮又脆弱。
  “……如果是肝胆胰方面的疾病,不少都会出现黄疸的症状,兰先生目前看是没有,皮肤和巩膜都没有发生黄染。”
  卧室外面的会客厅里,医生压低了声音,说着先前仔细检查后的结果。
  “另外,从头颈、双手这些部位来看,也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体征,淋雨受寒后倒是有些发热,但不算严重,睡一觉应该就能退烧。”
  男人听完,沉默了片刻,问他:“在什么情况下,医生会要求做ct薄层扫描?跟普通ct有什么区别?”
  “呃,您指薄扫吗?”医生想了想,尽量简明易懂地回答道,“它比普通ct的扫描精度要高,更适合用来诊断一些微小的、早期的病变,比如怀疑有肿瘤可能的时候,就会安排患者去做薄扫。”
  肿瘤是原本不该出现在身体那个部位的多余物。
  这样的多余物,在被医生明确地给出诊断之前,统称为占位性病变。
  话音未落,医生明显感觉到空气一窒。
  在他说到肿瘤这两个字的时候,对面那双本就不近人情的眸子,变得愈发冷了。
  医生自知失言,在这股压迫性很强的凛冽气场里,硬着头皮补充道:“肿瘤分良性和恶性,大多数肿瘤其实都是良性的,很容易治疗和控制……兰先生除了比常人瘦些,其他的体征显示是健康的,当然,单看体征的诊断最多只能作为参考,不能当作定论。”
  “如果您不放心的话,我看最好是等兰先生睡醒,我再问他一些问题,也可以做一些需要按压的触诊——”
  “不行。”
  一贯行事利落的雇主却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淡淡地扫过放在桌上的诊疗箱:“他睡醒之前,你要离开。”
  医生愣住,本能地反问:“……为什么?”
  他最后听到的是男人显然习以为常的平静声音。
  “他不喜欢看私人医生。”
  认识兰又嘉后不久,傅呈钧就偶然知道了这一点。
  他不喜欢看固定的私人医生,不喜欢被住家的保姆佣人照料,连平日里接送他去学校的司机都要定期更换。
  除了爱人,兰又嘉似乎排斥着其他任何一个会在生命里稳定出现,关心照顾着他的角色。
  起初傅呈钧对他不算上心,两人也并非朝夕相处,便无所谓这种奇怪的坚持。
  后来终于同居,习惯了私人医生、住家佣人、随行司机的傅呈钧,为了方便和高效,当然想把这一套照搬到枕边人身上。
  可兰又嘉说服了他。
  “呈钧,我很爱惜身体的,会定期去大医院做体检,也会找不同餐厅的厨师来家里做饭,这样能尝到更多好吃的菜……所以不要他们,好不好?”
  他甚至没有解释自己拒绝这些人的原因,就轻而易举地说服了向来说一不二的傅呈钧。
  只用那双灿烂多情的眼睛,和一声声动人的撒娇与恳求。
  而傅呈钧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听见兰又嘉这样叫自己了。
  从收到那条告别消息开始,他就一直固执地叫他傅先生。
  直到再度将人拥进怀里的今日,傅呈钧才彻底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这个明明已经同他结束了的人。
  也想念那声热切缠绵的呼唤。
  送走了没有提供太大帮助的私人医生,四周重新安静下来。
  男人孤身伫立在面积宽敞的套房里,盯着爬满雨痕的大片落地窗,神色恍然。
  良久,他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卧室。
  去照顾那个此时正在发烧的恋人。
  ……曾经的恋人。
  兰又嘉的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世界一片滚烫,他好像被丢进了不断沸腾的热海,即将在铺天盖地向他涌来的海水中窒息,怎么也无法逃离,只能无助地呓语。
  直到额头落下一抹微凉的温度,接着,有一双手将他从海里救了起来。
  他被一个宽厚有力的怀抱扶起,冰凉坚硬的玻璃边缘轻触唇边,瞬间湿润了苍白干燥的唇瓣。
  有人在喂他喝水,帮他擦汗,用湿毛巾降温……
  在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里,岩浆般的海水再难寸进,呼啸着褪去,换作久远的记忆在梦境中汹涌。
  半梦半醒的兰又嘉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身边的人又是谁。
  只知道那人很温柔。
  能让人安心依靠,也让人分外想念的温柔。
  烧到满脸通红的青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傅呈钧听见他脱口而出:“呈——”
  不知为什么,在看清他脸庞的那一刻,兰又嘉瞳孔一颤,蓦地收住了话音,最终没有喊他。
  没有喊呈钧,也没有喊傅先生。
  却又哭了。
  未竟的呼唤在空气里戛然而止,只留一缕震颤的余音。
  本就被汗水打湿的鬓边碎发,被更加汹涌的眼泪浸没。
  尚未彻底清醒的人哭得很厉害,眼中雾气朦胧,抽噎着对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傅呈钧一时愕然。
  他不知道兰又嘉在为什么事道歉,猜测恐怕是又陷入了哪段错乱的回忆。
  怕在病中神智混乱的人陷得更深,他很快应声:“没关系,我没有怪你,继续睡吧。”
  在充满包容的安抚声中,兰又嘉似乎真的放下了心,很快满脸是泪地昏睡了过去。
  傅呈钧同样松了口气,拿起放在一旁的湿毛巾,替狼狈不已的青年擦脸。
  在轻轻拭去那些新鲜潮热的泪水时,男人的心头随之漫过一阵微妙的异样感。
  仔细回想,在过去的三年里,傅呈钧其实是很少看到他哭的,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床上的两次。
  其他时候,雨天独自蜷缩在被窝里流下的泪水,会在见到他后很快止息,他隐约能感觉到,兰又嘉是在有意遮掩着不想让他看见。
  除此之外,他就没有见过兰又嘉哭了,连车祸那天打来电话的时候都没有。
  所以随着时间流逝,傅呈钧渐渐生出了那种可以妄作胡为的错觉。
  甚至曾亲口对兰又嘉说过:你一点也不像怕疼的人。
  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没心没肺的东西。
  仿佛只要给他一点爱,就能彻底忘却前一刻的伤害。
  这样的人,怎么会怕疼?
  可在台风过境的这一日,有太多泪水出现在兰又嘉眼眸中,而且无所顾忌地在他面前轰然决堤。
  他崩溃哭泣的样子,始终在傅呈钧脑海里挥之不去。
  连同满屋子即将被丢弃的东西一起。
  男人坐在床边,垂眸注视了在睡梦中似乎也锁着眉头的兰又嘉一会儿,一点点攥紧了掌心沾满泪水的湿冷毛巾。
  随即,他起身离开卧室。
  或许,真的是他不够了解兰又嘉。
  他只见过兰又嘉爱人的样子,却没见过他不爱后的模样。
  所以想不到那竟比任何人都要决绝和彻底。
  又或许,是兰又嘉对他撒了谎。
  他被查出来得了某种严重到会令人失去全部希望的疾病,所以才说没有未来了。
  没有未来了,所以才把一切曾经拥有和珍惜过的东西,都尽数抛弃。
  包括坦诚。
  包括勇气。
  也包括爱情。
  卧室房门紧闭,没有了旁人的会客厅里,回荡着男人低沉冷凝的声音:“梁思,这两天你在家?”
  电话那头的声音迅速敛起惊讶,应声道:“是的傅总,我在家休息,随时可以过来,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眼中只有未来的顶头上司,竟又突如其来地问起过去。
  “五月初到五月下旬之间,兰先生有没有离开过京珠?”
  梁思愣了一下,立刻翻找起回忆:“我印象里没有……对,没有。那段时间您在欧洲和南非出差,兰先生在忙毕业的事,基本都有司机接送,工作日大多在家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周末偶尔也会外出,但没有离开过京珠。”
  话音落地后,听筒里有短暂的静默。
  紧接着,是一句让梁思面露惊诧的吩咐。
  “去查兰先生在全市所有医院的诊疗记录。”
  男人声音冷沉,透着不容置喙的决断力。
  “时间范围从五月份到今天,每一家医院都要查,现在就去。”
  “一旦查到有任何记录,立刻把全部报告传给我。”
  第31章
  兰又嘉在一阵熟悉的剧痛中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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