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戚清自然没有异议,坦白说,他现在跟谁一帐都行,就是不想看到岳寂。
  二人差点乱套,不论他愿不愿意,都不该,也不适合再独处。
  岳寂驻足原地看了一会儿,似乎想朝戚清伸手:“师父,我……”
  戚清避过了他的手,二人视线相接一瞬,又迅速错开。
  最终岳寂放下手,独自坐在营地边缘,升起一团孤零零的篝火。
  山间的夜色来得又快又急,丹宗弟子们围坐在篝火边,吃着干粮低声交谈,时不时警惕地扫向四周。
  戚清没待多久便起了身,独自钻进了妙筝借给他的幕帐。
  等篝火渐渐燃尽,弟子们陆续散去,城主最后一个起身,走之前问:“季兄弟,我这帐子宽敞,你要借住么?”
  “不必。”岳寂目光盯着远处紧闭的幕帐,低声道:“我替师父守夜。”
  城主劝了几句无果,只好自己也进了帐。
  夜更深了。
  岳寂拨弄着篝火余烬,零星火光在他眸中明明灭灭,一道灰色身影无声立在了身后。
  他头也不抬,淡淡问:“你非要同路,就是为了引我走上这阴阳桥?”
  “蜃族的桥,你缘何走不得?”闻老冷笑一声:“因为你并非蜃族纯血,对吧?两年前是老夫疏忽,好在,如今将功补过还不晚。”
  岳寂的手缓缓摸向剑柄,语气却平静得可怕:“在这里?你要想清楚。”
  一只苍老的大掌朝他天灵盖压了下来,分明动作迟缓,却让人无法躲避。
  闻老叹息般地道:“安心上路罢……老夫会给你编一个赌气失踪的故事。”
  岳寂已握住了剑柄,关节几乎用力到发白。
  “岳寂。”
  千军一发之际,一道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岳寂一愣,猛地转头看去,他心心念念的那座幕帐不知何时掀开了帘子,戚清就站在门口。
  “这么晚了,就别打扰闻老了。”
  青年散了头发,外袍在肩头随意披着,看不清表情。
  他轻声道:“滚过来,睡觉。”
  第52章 上药
  令人窒息的灵压骤然溃散。
  闻老语气听不出喜怒, 却带着不容置疑:“老夫与你这徒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谈何打扰?”
  戚清不卑不亢道:“能得闻老青眼, 自是我这徒弟的荣幸。只是他向来作息规律,今日又受了惊扰, 若不好生休整,恐会影响接下来的秘境探索。”
  “无妨。”闻老微昂下巴,淡淡道:“一路有老夫相护, 不必挂心安危。”
  戚清拢了拢肩头的外袍, 闻言轻笑了一声:“闻老的修为, 晚辈自然拜服……可若事事仰仗他人,又何必来这秘境历练?留在宗门接受庇护,岂不更加稳妥安全?”
  未等闻老回应, 戚清已转开视线, 对岳寂道:“还不过来?”
  岳寂从容起身, 皂靴踩灭篝火的余烬, 朝他走了过去。
  危机暂解。
  灰衣老者望着这对师徒的背影, 良久冷哼一声, 拂袖转身消失。
  幕帐内,一灯如豆。
  岳寂随戚清进来, 顺手放下了帘子。
  帐子内虽狭窄,却也简朴温馨, 矮榻床褥铺的整整齐齐, 旁边的小几置了一盏热茶, 想是戚清并未休息,一直坐在那里。
  戚清走到榻边,抿唇一言不发。
  他太了解岳寂的性子了。
  他跟岳寂说一句话, 岳寂能接十句,要是再递个杆子,岳寂就能顺着爬到他身上不下来。
  “师父。”
  岳寂倒是乖觉,主动停在门边。
  戚清忍住回应的冲动,揭下外袍朝他扔去。
  【崽回来啦?装得这么乖,啧啧。】
  【孩子做错了事就这样。】
  【又在偷瞄主播了,在想怎么使坏吗?】
  【无奖竞猜,崽这次能装模作样几天?】
  戚清瞥了眼飘过眼前的弹幕,暗自告诫自己这次绝不能再被岳寂的演技骗了。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难道还能被他骗一辈子不成?
  无论他怎么躲避,剧情怎么更改,那些关键节点总是会如约触发,命运仿佛一张早已织就的网,岳寂注定要走上那条众星捧月、天下至尊的路——这是无法改变的宿命。
  到那时,年少的一时冲动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会有大把宗师争相指点,名门大宗竞相招揽,无数美人仰慕追随,弱者朝拜,强者臣服,而自己这个小小的配角,又算得了什么呢?
  戚清心里翻涌着复杂又矛盾的情绪,好歹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要说放手谈何容易?每一次解锁原著,都是在窥探岳寂未来的命运。可即便知道了未来,他又能改变什么?
  他出神地想了好一会儿,待回过神打算吹灯时,见岳寂仍立在门口,怀中抱着他的外袍,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戚清被那种眼神看得浑身发烫,脑子里倏忽想起下午发生的一幕幕,下意识别过脸,弹指熄灭了蜡烛。
  岳寂却在黑灯后,慢慢朝矮榻走了过来。
  “师父,”衣料窸窣声响起,他在榻边半跪下来,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戚清:“肩膀还疼吗?”
  戚清终是没憋住,冷笑一声:“你倒是好意思问。”
  这一开口,帐中原先凝滞压抑的氛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岳寂得寸进尺地凑近了些,乖得不像话:“我给师父上药可好?”
  “得了吧。”戚清翻身背对着他,声音硬邦邦的:“狗啃了几下,还以为能伤到我?”
  虽然肩膀那处咬痕还在隐隐作痛就是了。
  【一生要面子的主播(摇头)(叹气)(背手离去)】
  【被崽咬了?一天没来,我错过了什么?】
  【下午直播断了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劲爆的事呢……真是好~严~重~啊~主播随便骂他两句得了。】
  岳寂不依不饶地绕到另一侧,轻轻推了推他:“师父,你曾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今我犯了错,连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也不肯给么?”
  戚清再翻身,没好气道:“你就是补了这个过,也做不成圣贤。”
  “我不做圣贤,只做师父的弟子。”岳寂微微支起身子,揪着戚清的被子,像只小兽般用脸颊轻蹭他的肩膀:“师父,不要不理我,你都放我进来了……”
  “放你进来是什么免死金牌不成?”戚清反问。
  “弟子不敢。”
  岳寂顿了顿,把头埋到被子里,声音闷闷的,隐约能听出一点上扬:“但是……师父这次没有躲我,我很高兴。”
  戚清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酷无情,但岳寂显然知道怎么让他心软。
  他道:“师父,刚才那几个时辰里,我真的很怕。”
  “……怕你又躲我两年。”
  语气小心翼翼的,像是往人心口扎了根刺,晃悠着疼。
  戚清听得闭了闭眼,轻轻道:“是么。”
  他叹了口气,承认自己的确有失职之处,道:“为师不会再这样了。”
  岳寂听出他语气软化,小心摸上他的肩膀,话锋一转:“那……师父让我瞧瞧伤?”
  戚清还是不肯,岳寂一个劲撒娇卖痴,缠得没办法。
  他只好冷道:“下午上过药了。”
  岳寂却并未如他所想就此作罢。
  他执着道:“我想看看。”
  说着又来推戚清,任戚清翻过来再翻过去也不管用。
  ……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徒弟!
  戚清一把扯过被子蒙上头顶,耳不听为净。
  结果下一秒被子就遭扯了下来。
  拔瓶塞的声音响起,清苦的药香在帐中弥漫开来。
  岳寂语气软得像在哄人,手上动作却强势得很:“师父。”
  要是不给他看个明明白白,戚清疑心他能闹一晚。
  他正想动作,身侧床榻忽的一沉——岳寂竟已单腿抵了上来,几缕发丝垂下,晃晃悠悠地扫着他的脸。
  戚清料的不错,他还没递杆,岳寂就自己搭好了梯子,然后跟着爬上来,不爬到他头上不罢休。
  【感叹一句,崽真的很会给自己台阶下。】
  【接下来的内容怕是不能播,也不能说……要不就先播到这?】
  【别啊,我才刚来,主播别听他的!】
  【崽爬个床而已,从小到大不知道爬了多少次了,这有什么不能播的!】
  等会儿又被系统强制下播就老实了,戚清记着下午的教训,连忙关了直播,再度蒙上被子,不肯如岳寂的愿:“走开!”
  岳寂试探性扯了扯被角,戚清严防死守,没叫他再次扯开。
  正僵持间,戚清忽觉脚踝一烫——一只温热的手竟从被底钻了进来。
  “你!”他猛地把腿一缩,翻身坐起:“混账,你又想挨骂了是不是?!”
  岳寂却不慌不忙,一手持着药瓶,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身轻轻一带,戚清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翻了个面,后背抵上岳寂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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