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酒意涌上来,青年一边喝,一边满脸心酸,“上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酒……还是上一次……嗝!”
  “师父,别喝了。”岳寂的声音像从远处飘来。
  戚清扒开他的手,板起脸道:“还敢管你师父了?我清醒着呢,再喝一杯!”
  他说一杯就一杯……再一杯,又一杯。
  戚清觉得自己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理智,身边重影都不见了,岳寂也不见了,好在酒坛里的酒几乎还是满的。
  他正要给自己再续一杯,忽然瞥见一道黑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是个黑衣的男人,径直在他身旁坐下,自顾自倒了杯酒,默默陪着他喝。
  若是不请自来的酒友就罢了,偏生他时不时看戚清一眼,眼神阴恻恻的,让人背后发寒。
  戚清强撑着喝了几口,被看得毛毛的,情不自禁小心地问:“这位兄台是……?”
  男人瞥他一眼,冷冷问:“喝够了?”
  戚清本想理直气壮地否认,可不知为何,后心一阵发凉,竟神使鬼差地点了头,违心道:“喝够了。”
  男人闻言放下酒杯,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既然喝够了,那就上路吧,师兄。”
  话音未落,黑衣男人骤然溃散乘无数道浓稠的黑气,像绳索,又像毒蛇,四面八方缠上戚清的身体,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你!”
  变故陡生,戚清猝不及防,挣扎间已被黑气绞紧四肢,酒立刻醒了大半。
  那些阴冷的气息顺着他的皮肤游走,像某种活物般掀起他的衣摆,挑开革带,甚至轻浮地拂开散落的发丝——仿佛享用猎物前的逗弄。
  但这温柔转瞬即逝。
  下一秒,黑气忽然缠上他的脖颈,刹那收紧!
  戚清呼吸一窒,眼前炸开一片昏黑,立刻惊醒了过来。
  他猛地睁眼坐起来,冷汗浸透后背,喉咙间似乎还残留着被勒紧的幻痛。
  青年剧烈喘息了几口,手指不自觉抚上脖颈。被褥传来窸窣响动,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怎么了,师……阿兄?”
  戚清尚未完全从噩梦里清醒,下意识要答话,却忽然意识到什么,倏忽低头——
  “岳、寂?”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枕边的人,心里升起荒谬:“谁准你又睡这里的?”
  第45章 出门
  作为被质问的对象, 岳寂非但没有半点心虚,反而从容得近乎理直气壮。
  他慵懒地陷在温暖的被窝里,一手轻抚戚清背后, 声音里带着坦然:“阿兄喝醉了,我自然留下来照顾。”
  “谁又是你阿兄?”戚清将被子一掀, 恼道:“回你自己屋里去。”
  岳寂不语,只是默默收回手,翻过身装作睡着了, 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起来。
  这张床榻本就窄小, 当年容下还是小孩模样的岳寂已是勉强, 这会儿两个成年体格的男子挤在一起,更显格外局促。
  戚清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醒时,两人也不知是怎么躺的, 竟不觉得拥挤。
  莫非……
  “起来。”他扒拉了几下岳寂, 掌心触及一片灼热的肌肤, 又触电般缩回。
  岳寂纹丝不动, 呼吸反倒更沉了几分。
  戚清攥了攥手掌, 耳根发热, 自个翻身下榻:“你不走我走。”
  他背后残留着未散的冷汗,刚才那个噩梦太过真实, 真到他完全没察觉自己何时坠入了梦境。
  他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冷茶入喉, 微苦的滋味稍稍抚平了他心头的躁动。
  戚清拉开门扉, 就这样端着茶杯, 立于檐下吹了会儿风。
  今宵无月,明日定有风雨。
  青年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喝到末尾, 不免长长呼出一口热气。
  他忽然想起了下午回程前闪过的念头——原著剧情。
  这两年来,戚清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解锁后续,却总在最后关头停手。
  他告诉自己,再等等吧,等时间再久一点,久到冲淡这些年师徒相处的痕迹。他刻意不想让自己太关注岳寂,似乎只要这样,就能在那人出师时潇洒地说一句“珍重”,随后了无牵挂地离开天度宗。
  可出关才两日,他就发现他依然在意。
  ——在意那个属于原著“岳寂”的命运轨迹。
  茶水见了底,戚清心事重重地放下杯子,打算直接解锁剧情,手刚抬起就停住了。
  他侧眸看向身后投下的阴影:“怎么?不继续装睡了?”
  岳寂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戚清肩头一暖,随即被披上了外袍。
  “阿兄不是做噩梦了么?”岳寂笑笑。
  “没大没小。”戚清转头往屋内走,衣袂带起微风:“随口编的谎话你也当真?”
  岳寂还是笑:“这声阿兄不是师父亲自允的?”
  他不紧不慢地跟上,顺手合拢房门,端来油灯,暖光的光晕在屋内亮起。
  岳寂坐下来,提起茶壶,手掌随意拂过底端:“师父做了什么噩梦,和我说说吧。”
  说话间,倒出的茶水已微微冒着热气。
  他把茶杯递来,温度恰到好处,熨帖地烫着戚清的手掌心。
  戚清就这么捧着茶杯坐了一会儿,才低头啜饮一口,反问道:“我是什么时候醉倒的?”
  “不记得了。”岳寂道:“师父倒得突然,倒吓了我一跳。”
  戚清纳闷道:“奇怪,我怎么完全不记得喝醉这回事。”
  温茶喝得他的胃舒服不少,便打开了话匣子:“梦里我也在喝酒,不过身边没有你。有个穿黑衣的男人推门进来,自顾自坐在我旁边,跟我抢酒喝,忒讨厌。”
  岳寂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问:“男人?是何模样?”
  戚清努力回想,发现他还真没看清过那人的长相:“不好说……相貌应该不错,像是认识的某个人,但具体样貌却想不起来了。”
  他继续道:“那人跟我说了两句话,似乎叫我……师兄?”
  “师兄?”岳寂握着茶杯的手骤然一紧。
  他眸中闪过怀疑,但瞥见戚清神色如常,又不露声色地压下来,喉结滚了滚,“还说了什么?”
  戚清并未察觉异样,支着下巴道:“后来他突然化作几道黑气,趁我不备发难,我来不及反应便醒了。”
  他略去了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的丢脸,偷偷转移话题道:“那黑气极像魔气,难道说……有什么魇鬼敢来天度宗撒野?”
  岳寂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面色平静,眯起眼道:“……师父放心,明天我便去彻查附近,定会查个明白。”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戚清虽觉得奇怪,也没多问,只道:“明日再说罢。”
  他放下茶杯,热茶下肚,噩梦带来的紧绷感渐渐消散,困意重新涌上来。
  青年揉了揉眉心,道:“我小睡一会儿。”
  岳寂自觉地吹熄油灯,却依然坐在黑暗里没有动弹。
  “不回去?”戚清取下肩头的外袍,随口问他。
  暗蓝的夜色中,岳寂似乎抬眸望了他一眼,又垂眸看向手中熄灭的灯盏,眸子闪过微光,宛如某种夜行动物。
  “我守着师父。”他声音很轻,轻到戚清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否则怎么会听到像是冷笑的音调:“什么邪魔外道,必不敢再来。”
  见他没有再摸上床的意思,青年便随他去了,这一觉竟睡得格外安稳,直到天光大亮才醒。
  原本戚清打算慢悠悠地调查云州秘境的传言,顺便打听炼丹协会来人,但天不遂人愿。
  当天中午,一封急信送到了戚清手上。
  “云州秘境将开,速来。”
  落款是师兄。
  戚清坐在食堂里,诧异地反复把信看了又看。
  他没想到事情这么巧,师兄去探的秘境正是云州,秘境八字还没一撇呢,真是到处都在添乱。
  师兄并不知道他已经出关——这封信应该是寄给岳寂的。
  信鸽完成任务后化为一缕齑粉消散,戚清把信纸重新叠好收起来,两三口喝完粥,准备回去跟岳寂商量商量。
  他刚起身,就见那个叫季春风的年轻打饭师傅突然解下围裙,朝他走过来,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有事?”戚清停下脚步。
  季春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谨慎道:“方才我不小心看到了师兄信上的内容……是和云州有关?”
  见戚清不答,他马上解释道:“真的只是无意瞥见,师兄别误会!我、我不是想打探什么,只是……如果师兄要去云州的话,能否帮我打听一个人?”
  “找人?”戚清道:“你要找谁?”
  “灵药园的江陈秋。”
  戚清了然地“哦”了一声。
  这不就是出师作品被季春风误摘,气得跟季春风纠缠了好几年的灵药园首席弟子吗?
  “他也去云州秘境了?”戚清有些诧异:“你怎么不自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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