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抬头一望,只见原本微微亮起的天穹不知何时被一片厚重的雷云遮蔽,云层里隐隐闪烁着金光,乌云压城,压得人心头有些喘不过气。
  不对……不对!
  这绝非寻常的突破。
  师兄脸色骤变——这分明是金丹期以上的进境雷云!
  他再也坐不住了,迅速起身,身形一闪就往戚清的院子飞去:“师弟!”
  ……
  听松崖玉阶。
  青年被扶着盘坐在地,远山似的眉宇轻蹙,双眸紧闭,薄唇微抿,脑袋垂在身前,任凭身后的人如何输送微薄灵力,亦无知无觉。
  因透支灵力,小孩脸上泛起薄红,额头也渗出些许汗珠。
  他伸手往前一探,戚清鼻息尚有,神识却毫无醒转的预兆。
  莫非真被这山间孤魂野鬼唤去了?
  岳寂收回手,敛下眼眸,眉目间莫名浮现出一丝阴翳。
  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这样好的师父,若是师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往后该如何是好?
  是被送回乾元宫,还是回到……
  想到那个可能,岳寂攥紧了手,嘴唇几乎绷成一条直线。
  他眸中浮现几分挣扎之色,最后还是垂眸,手指轻轻划上了手掌心。
  只要一点点……
  “——师弟!”
  一道大喝猛然从下方传来。
  岳寂手指一颤,低头看去,底下的人已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赶到了二人身边:“师弟,你怎么样!”
  “师伯!快救救师父!”小孩好似看到了救星,马上将手笼入袖中,“师父他好像撞邪了!”
  师兄来不及细问,大步跨到戚清身后,手掌贴上青年单薄的背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灵力输送进去。
  他拧眉道:“这下麻烦了。”
  岳寂心里提起一口气:“那邪祟很厉害?”
  “不是邪祟。”师兄凝重摇头,突然想起什么,抓住岳寂问:“河里抓的玉麟光,只是你吃了?你师父吃过没有?”
  岳寂眨了眨眼,道:“师父每天都吃……”
  师兄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锤石阶道:“不好。”
  玉麟光本就是大补之物,岳寂这种小孩吃了也就罢了,左右都有裨益,戚清却不一样。
  他身负变异灵根,本就根基不稳,每次进境都是一场赌,如今心性还未磨砺好,就要开始渡元婴的雷劫,如何能行?
  岳寂震惊道:“鱼有毒?!”
  “不。”
  师兄收回担忧的目光,立刻原地布了几个阵法,坐在戚清对面结印。
  “——你师父要突破了。”
  第12章 致幻
  戚清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像某次误食了没熟的菌子,眼前飘飘忽忽,五彩斑斓,天空变成冰面,玉阶成了巨大的鱼骨,两旁古松摇摇晃晃,是水里飘摇的水草,争先恐后地往冰面生长。
  两个小人就在不远处打了起来。
  一个穿着眼熟的浅蓝色天度宗校服,另一个浑身黑衣,下半张脸覆了面银质獠牙面具,出手毫不留情。二人打得十分激烈,剑影交错,震得冰面呲呲裂了几条缝隙。
  “你们不要再打了。”
  戚清试图上前阻止,反而被黑衣银面具的人一剑斥退。
  他稳住身形,见两人继续打得你死我活,一撸袖子怒道:“要打去院子里打,正好给我全拆了!”
  两个小人一听,竟不约而同地停了手。
  戚清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往破烂小院的方向飞去。
  “——等等!”戚清倒吸一口凉气,马上去追赶他们:“等一下,没让你们真拆!”
  但他到底去晚了一步,到地方时,院子已经被乒乒乓乓的打斗拆得七零八落。
  瓦片碎了,窗框裂了,门前的柱子断了,就连他很看不顺眼的篱笆,这时候也可怜地拆成几片,蔫在地上。
  完了,他的院子,他的房子……
  这得花多少灵石才能修好!!
  戚清脑子“嗡”了一声,只觉一股火气直冲顶门,气得他头发都能竖三丈高。
  他手中瞬间幻化出一柄冰剑,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你们两个!”
  两个小人原本打得难解难分,势均力敌,在戚清加入战局后,局势立马就发生了变化。
  青年先是拿剑柄把穿着天度宗校服的小人抽到地面上,随后右手一抛,调换了剑身,气势汹汹地朝黑衣小人杀了过去。
  黑衣小人且战且退,二人交手百余招,终究是怒火中烧的戚清略胜一筹。
  漫天寒风化为霜刃,硬生生将半空中的黑衣小人逼停在地。
  戚清随即落地,咬牙冷笑一声:“你俩再拆一个看看?”
  黑衣小人还想反抗,青年毫不留情地抛换成剑柄,补上了一抽。
  小人冷不防被一剑抽得倒仰,摔在穿天度宗校服的小人身旁。
  “啪叽”一声,总算老实了。
  两只小人坐在地上,彼此嫌弃地挪开视线,哼哼唧唧揉着被抽痛的地方,就是不发一语。
  “叫什么?”
  戚清冷酷地用剑尖在地面点了点。
  校服小人停下动作,犹犹豫豫地开口:“……师父?”
  黑衣小人臭着脸色道:“师兄。”
  “让你们报名字,没让你们叫我!”戚清怒目而视,冰剑暴躁地杵在地上,溅起一堆泥点子。
  两个小人异口同声道:“岳寂。”
  “唬我呢?”戚清脸上写满了不信,绕着二人转了一圈,哼道:“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必定有人撒谎。”
  走回原地,他眼睛一眯,握在剑柄的手指转来转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师父,我没骗你。”
  穿天度宗校服的小人连忙道:“我是真的岳寂,上个月才拜您为师,我们住在一起,您还天天给我抓鱼熬汤呢!”
  话音未落,黑衣小人打断了他:“你们住在一起?”
  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提高声音又道:“你还给他做饭?!”
  “你以为我想?”戚清没好气道:“给我坐回去,让你起立了吗?”
  黑衣小人目光冰冷,才不听他的话,径直起身,摘下覆面用的半边银面具,露出一张和旁边校服小人一模一样的脸。
  他扯了扯唇角,笑容有点凉丝丝的:“戚师兄,戚清,你好得很。”
  戚清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冰剑示意性地敲了敲地面:“我当然好,用得着你来说?赶紧坐回去,我还没问完呢。”
  黑衣小人也握上了剑柄,冰凉手指覆在他手背上,眼神愈发冷锐。
  一股熟悉的杀意扑面而来,戚清心头一跳,推开他的手道:“你要做什么?”
  “现在该我提问吧。”黑衣小人按住他想拔出的冰剑,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玩了我一个还不够,又找上了当初的我,你就那么非我不可?”
  戚清火气再度蹿了上来:“不知所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天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两个小人为何打架,为何长相一致,怎么解除眼前五彩斑斓的滤镜,戚清可以很肯定地说他一概不知。
  黑衣小人挑起眉毛,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现在才装不认识我,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似乎想要摸剑,手一伸,蓦然想起自己的剑已经在刚才被霜刃冻碎,于是将目光转向了地上乖巧盘腿的小人。
  天度宗校服小人立刻警觉起来:“你想做什么?休想打我剑的主意。”
  “还想动手?”
  戚清觉得他简直屡教不改,心中更加恼火,“想走也行,告诉我这是哪儿,你俩是谁,把院子给我修好,我二话不说就放你走!”
  黑衣小人微微一愣,随即勾起一个略带讥讽的笑。
  “戚清,我莫名被卷到你的识海,你问我?”
  识海?
  戚清蹙起眉,他隐约记起自己正在进行一件很重要的事,但那件事是什么,偏偏想不起来了。
  “那我要怎么出去?”
  黑衣小人这时倒不急了,往地上一坐,嗤笑道:“等你有命突破再说吧,你这灵根……呵,废了也罢。”
  ……
  灵气旋涡越收越紧,仿佛一根绷到极限的弦,随时有崩断的可能。
  师兄脸色很难看,四周的风里夹杂着刺骨的霜气,寒意逼人。
  ——这意味着戚清已经失去了对自身灵根的控制。
  即便有人在一旁护法,青年的身体依旧被白霜缓缓覆盖,脸色苍白如纸,宛如一尊剔透俊美的冰雕。
  更糟的是,他正逐渐被灵气旋涡吞噬,与师兄之间的屏障越来越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请掌门师尊出手,无论如何,保住师弟性命才是当务之急。
  师兄焦虑地收了势,当机立断地捏诀。他元神出窍,化作一道虚影,沉声嘱咐道:“照顾好你师父,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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