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第139节
松苓心领神会。
不出片刻,妇人竹篮中的香囊都到了松苓手中。
松苓提着竹篮上前,满脸堆笑:“这些香囊也就图个样式新巧,料子一般,姑娘瞧个新鲜也就罢了,可别真带在身上,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何香料,怪熏人的。”
沈鸢接过去,果真如此。
她眼中的笑意淡了两分,只觉得物是人非。
沈鸢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沈殊疑惑:“可是不喜欢这个?”
她大手一挥,“不然我把这里的香囊都买过来,你瞧瞧可有合心意的?”
沈鸢挽着沈殊往天香寺走去,忍俊不禁:“姐姐怕不是忘了,我们今日是来上香的。”
天香寺人头攒动,香火旺盛。
沈鸢立在两块往生牌前,久久不曾言语。
那是她为自己不幸夭折的孩子立的,还有一块,是为苏亦瑾而立。
沈鸢站在苏亦瑾的往生牌前,来时她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的话想和苏亦瑾说,可待她真的站在往生牌前,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鸢在往生牌前站了许久,直至日落西山,沈鸢才惊觉自己泪流满面。
她掩面而泣,缓缓走出大殿。
一阵风在背后吹过。
沈鸢猛地一惊,忽的往回跑去。
殿中香火摇曳,她为苏亦瑾立的往生牌,孤零零坠落在地。
第60章 沈鸢,你从来都不曾对我心软……
万籁俱寂,百鸟归林。
空中遥遥传来僧的诵经声,香烛摇曳,缓慢淌落在沈鸢脚下。
她踩着烛光,款步提裙。
往生牌跌落在地,沈鸢半跪在蒲团上,拿丝帕擦了又擦。
末了,她扬起双眼。
一双泪眼婆娑,殿中昏黄烛影滴落在沈鸢眼中。
沈鸢抱着往生牌静静跪了片刻,她缓慢起身,拖着僵硬麻木的双足往前。
牌位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做,上面刻着苏亦瑾三字。
字是沈鸢在僧人的木鱼声中一笔一划刻下的,谈不上入木三分,却也规规矩矩。
沈鸢小心翼翼捧着往生牌归于原位。
风从门口灌入,烛影晃动,随风摇曳。
沈殊知道沈鸢留有话单独和苏亦瑾说,先行在山脚下等候。
时辰不早,沈鸢踩着余晖转出偏殿。
余光瞥见地上又一次掉落在地的往生牌,沈鸢双眸陡然瞪圆。
她目光惶恐不安朝四下张望,偏殿空无一人,就如先前那人神不知鬼不觉拿走秋桂笺的碎片。
“谢清鹤……”
沈鸢低声呢喃,笼在袖中的手指紧捏成拳,她又一次往苏亦瑾的往生牌跑去。
只是这一次,没等她将苏亦瑾的往生牌捡起,一只手先一步抓住了沈鸢。
落在手腕上的力道强劲有力,那双手是沈鸢先前再熟悉不过的。
指骨因用力泛着淡淡的白色,谢清鹤嗓音沙哑干涩。
“不许捡。”
沈鸢遽然回首,怒目而视。
她奋力甩开谢清鹤的桎梏,可不管她如何挣脱,圈着自己手腕的束缚仍在。
“凭什么?”
她红着眼睛大声质问。
殿中香烛晃动,如一小簇一小簇光影亮在沈鸢眼中,绵延连成川流不息的怒火。
“这就是陛下说的……放我走?”
沈鸢身前起伏不定,怒火顺着五脏六腑游走。
她怒不可遏,“秋桂笺……是你拿的罢?还有那个赢了纨绔的商人,姐姐从镖局找来的护卫,也是你的人罢。”
沈鸢不傻,也知道世上不可能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事。
即便是有,也不会落在她头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沈鸢只是在家说了句想吃洛阳的牡丹饼,翌日松苓就在街上碰见卖牡丹饼的老妇人。
一次还能说是巧合,若是次次都是如何,就不是“偶然”两个字能解释了。
谢清鹤黑眸闪动,目光闪躲。
薄唇紧紧抿着,那双漆黑眼眸再无往日的凌厉锋芒。
他低眸敛眉。
“若说是我送的,你会收下吗?”
谢清鹤唇角勾起一点嘲讽,自言自语,“你不会。”
攥着沈鸢的手指一点点拢紧,昭示着谢清鹤所有的愤怒和不甘。
“沈鸢,你眼里除了苏亦瑾,还能看见谁?”
闭门不出一个多月,好容易踏出房门,却是为了给苏亦瑾立往生牌。
谢清鹤双目猩红,目眦欲裂。
愤怒和不甘在心中翻涌,如熊熊燃烧的烈火,“是你先招我的。”
沈鸢说过会对谢清鹤好,说过想和谢清鹤长长久久在一起。
她会给谢清鹤做香囊,会为了他学做汤圆,学做小菜,甚至不惜倾家荡产,也要给谢清鹤请最好的大夫。
沈鸢全心全意爱着谢清鹤,几乎是献祭一样献出了自己的全部。
可那是因为她认错了人。
她想给的从来都只有苏亦瑾,而非谢清鹤。
谢清鹤步步紧逼,喉结滚动一瞬。
“沈鸢,你给过我什么?”
除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沈鸢从未给过谢清鹤别的。
沈鸢双唇嗫嚅,浅色眼眸中映着谢清鹤一人的身影。
她咬牙,愤愤不平。
“……所以呢?”
认错人是她的疏忽,可她自认从未做过伤害谢清鹤的事。
“你受伤是我害的吗?”
“你从山上摔下去是我推的吗?”
“是我找刺客暗杀你的吗?”
沈鸢歇斯底里,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她用力推开谢清鹤,往后踉跄两三步。
沈鸢双眼含泪:“不是,都不是。”
他们的初见从一开始就是阴差阳错,沈鸢头重脚轻,身子摇摇欲坠。
眼皮颤动,敛着还未干透的泪珠。
沈鸢一手按在香案上,泪如泉涌。
“我没伤害过你,为什么、为什么……”
恩将仇报。
沈鸢脑子一片空白,缓缓浮现出这四字。
“对不起。”
身后忽然落下喑哑沉重的一声,沈鸢措手不及,猛地扬起双眼。
谢清鹤目光定定望着沈鸢,一瞬不瞬。
昏黄光影洒落在谢清鹤身后,他逆着光,黑眸晦暗不清。
谢清鹤单手握拳,手背上青筋交错,眉宇间笼着落寞孤寂。
“可我能怎么办呢?”
做了就是做了,谢清鹤从来都没有回头路,也从不会后悔自己选的来时路。
若是再遇见沈鸢,他应当还是会和以前一样。
冷漠凉薄才是谢清鹤的底色
。
心软的人在宫里活不长走不远,这句话不单是谢清鹤说给沈鸢听,也是他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