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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103节

  沈鸢低低笑了两声,她其实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是弯起嘴角,无声扬唇。
  倏尔,她眼前一黑,身影轻飘飘跌落在地。
  余光中,似是有人朝自己跑了过来。
  沈鸢拂开了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她好累,真的好累。
  ……
  棠梨宫处处掌灯,锦绣盈眸。
  沈鸢再次睁眼时,榻前一个人影也没有。
  湘妃竹帘垂地,紫檀木嵌玻璃画山水人物纹长方座灯中光影摇曳,四面垂着的流苏染着明黄的光影。
  沈鸢如丢了三魂六魄,她无声下地,赤足踩在狼皮褥子上。
  游魂一样,行尸走肉转过竹帘。
  湘妃竹帘挽起,荡开落在地上的重重黑影。
  谢清鹤果真坐在书案后,一如往日淡定从容。
  那身明黄龙袍上淌着烛光,他手边堆着的奏折如山。
  谢清鹤眼都未抬:“……醒了?”
  泰然自若,仿佛沈鸢先前只是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
  可她知道不是的。
  那并不是噩梦。
  “……为什么?”
  嗓子干哑,沈鸢唇角扯出一点笑,她忽然扬高声,疯了似的拂开谢清鹤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眼圈一点点通红,沈鸢泣不成声,簌簌泪珠如泉涌落下。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苏亦瑾已经……”
  “去世”两字,沈鸢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双手捂着脸,泪水滚落满手。
  沈鸢甚至连苏亦瑾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她想起江边那两人说的“有缘无份”,还真是一语成戳,她和苏亦瑾,当真是有缘无份。
  谢清鹤冷淡抬眸,深黑眸子半点起伏也没有。
  指骨在书案上敲落两下,他声音透着从容不迫:“朕为何要告诉你?”
  沈鸢错愕仰起脸,不可思议:“那你先前为何还拿他胁迫我?”
  她一次次自欺,一次次咽下那些不堪折辱,为的都是苏亦瑾。
  她怕谢清鹤迁怒,怕苏亦瑾
  受自己牵连。
  可如今,苏亦瑾不在了。
  她先前的自欺欺人俨然成了最大的笑话。
  沈鸢痛不欲生,声泪俱下。
  谢清鹤漫不经心起身,明黄身影穿过紫檀书案。
  “想知道为什么吗?”
  他一步步行到沈鸢身前,宽厚手掌抬起沈鸢半张脸,谢清鹤一字一顿。
  “因为你蠢。”
  震惊如涟漪在沈鸢瞳孔中一点点泛开,她身前起伏,高声斥责:“是你言而无信在先!你说过不会对他动手的,你说过会留下他的命!”
  沈鸢晕晕乎乎,她恍惚想起虞老太医是谢清鹤的人,若他想对苏亦瑾下手,简直是轻而易举,易如反掌。
  沈鸢苦笑两声,身影跌跌撞撞,撞在身后的缂丝屏风上。
  她任由自己跌坐在地,泪流满面。
  谢清鹤颀长身影就在自己眼前,他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居高临下站在沈鸢面前,看着她一次次陷入绝望崩溃。
  沈鸢喉咙溢出几声笑,眼泪和笑声交织在一处。
  谢清鹤眉心皱起:“沈鸢,别忘了你也骗过朕。”
  “我是骗过你,那又如何?”
  沈鸢扯着嗓子大吼,她猛地用力推开谢清鹤,怒发冲冠。
  “你以为我愿意吗?认错人是我自己有错在先,是我自己瞎了眼。可那又如何呢?若不是我认错人,若不是我从山脚下背着你回去,你根本就活不过今日!”
  沈鸢双目圆睁,愤怒浇灭了理智,“谢清鹤,我伤过你什么?我为了救你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你说想吃樱桃酥,我变卖了家里人留给我的玉佩,千辛万苦跑到明月楼,软磨硬泡了许久,掌柜才肯点头答应。”
  桩桩件件,沈鸢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从未伤害过你半分!若不是想还苏亦瑾的恩情,我根本就不会救你。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蠢到不可救药,连救命恩人都认错了。”
  沈鸢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从山脚下救了一人,却莫名给自己招来这么多的祸事。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为何落在自己身上,只剩无穷无尽的报应。
  沈鸢咬牙切齿,理智全无。
  “我就是愚不可及,才会把你错认成苏亦瑾,你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呢?”
  沈鸢冷笑,“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若不是沾了他的光,你连命……”
  一只大手牢牢锁住沈鸢的喉咙。
  气息如流水,一点点丧尽。
  沈鸢眼前泛白,她双手拼命去抓谢清鹤的手腕,拼命想要挣开桎梏在自己脖颈的束缚。
  可那只大掌就像是坚不可摧的枷锁,谢清鹤立在沈鸢眼前,黑眸晦暗如古井,深不可测。
  一张脸冷若冰霜,森寒可怖:“沈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窒息和恐惧牢牢笼罩在沈鸢身上,密不透风。
  沈鸢艰难张唇,那双眼睛无所畏惧,还带着浅浅笑意。
  她艰难从喉咙中吐出一字字。
  “我说,你不如……”
  锁在自己喉咙的手指再次收紧,沈鸢气息渐弱,可她唇角还是洋溢着笑意。
  “你不如他,你本来就比不上……”
  “哐当”一声重响,倚在沈鸢身后的屏风重重摔落在地。
  连着身后的釉彩百花景泰蓝瓶也哗啦一声碎了满地。
  沈鸢倒在屏风上,对上谢清鹤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她下意识转身想跑。
  手肘被人狠命往后拽去,丝帛断裂,锦裙扯开大半。
  “你滚!滚——”
  喉咙刚刚受过伤,沈鸢嗓子生疼,她一遍遍推搡落在身前的黑影,尖叫声响彻寝殿。
  拳打脚踢。
  “谢清鹤,你放开我,你放开……”
  掌心无意扎到地上的花瓶瓷片,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沈鸢的手掌。
  十指连心,她疼得几乎说不出话。
  谢清鹤冷漠瞥了她一眼,手中的动作不曾停下半分。
  沈鸢拼命朝后躲去,半边身子几乎坐在倒落的屏风上。
  染红的掌心落在谢清鹤肩上、手上,触目惊心。
  “我不要、不要……”
  横梁上悬着的雕花玻璃描金宫灯烛光熠熠,沈鸢盯着那一点昏黄的烛光,眼中缀满热泪。
  像是被宫灯垂落的灯穗子晃了眼,沈鸢泪流不止。
  瓷片深深扎入在掌中,血珠子一点点往外渗出,染红了身下的屏风。
  沈鸢双眼渐渐没了亮光,一滴泪从沈鸢眼角滚落,她绝望闭上双眼。
  好想……藏起来。
  沈鸢彻夜未眠。
  谢清鹤像是故意折腾她,整宿都不曾消停。
  寝殿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宿,宫人眼观鼻鼻观心,悄声提裙入殿,遥遥瞧见满地的狼藉,吓得魂飞魄散。
  “主子,主子……”
  帐中的沈鸢目光空洞无神,她怔怔盯着帐幔上的折枝纹。
  手上的伤口一夜都没处理,斑驳的伤痕横亘手掌。
  宫人大惊失色,忙不迭命人传太医过来,她急得满头热汗。
  “主子受伤了怎么也不说,陛下也真是的,平日……”
  她搀扶着沈鸢起身,余光瞥见沈鸢肩上手上的痕迹,一双眼睛都红了。
  宫人轻声哽咽,扶着沈鸢的动作越发轻柔。
  她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珠:“主子,奴婢服侍你更衣。”
  一连说了三回,沈鸢恍惚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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