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她蓦然开口:“姜尚宫可还在安乐殿?”
雪仪低头:“不在。”
“不在?”沈文瑶蹙眉。
“早晨遇见高总管,听说是调到承清宫伺候了。”
沈文瑶顿时心凉半截。
……
另一边姜藏月跟着高显早到了承清殿,领好一应事务在殿外恭候。
红墙碧瓦,大殿辉煌,汴京皇城总是这样耀眼夺目。
纪鸿羽还没传唤,高显使眼色让她等着就是,姜藏月目光落在大殿之下几步台阶的位置,沈子濯正在下方跪着嚎啕大哭:“圣上,我父亲是无辜的,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求圣上开恩,派太医救治!”他哽咽着:“圣上,父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下一秒,高显厉喝:“沈公子,天子殿前,成何体统!”
沈子濯已经跪了一整夜,又被雨水冻得头脑发热,头晕眼花之际抬头,终于看见一抹青衣。
而不远处,崇明宫的人也在求见,不过都被拦在殿外,一片哭嚎混乱。
姜藏月行至他面前:“沈公子。”
“是你!”沈子濯睚眦欲裂。
姜藏月面容平静。
后者冻得面色苍白,喘着气很是怨恨:“你来承清殿做什么?定然是你害了我父亲!”
姜藏月歪了歪头,笑得纯善:“没有证据的事,沈公子还是不要胡言乱语的好,沈相心狠手辣,岂非咎由自取?”
这话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下一个就是你了。”姜藏月勾唇。
……
殿内一片寂静。
纪鸿羽躺在软榻上,有些费力咳嗽着。
高显小心伺候着:“圣上,那沈公子还在殿外
不肯离去。”
“混账……”纪鸿羽喘息着。
高显忧愁附和:“可不是,奴才劝着沈公子离开,可沈公子不依不饶,非要为沈丞相说个明白。”
他上了安乐殿的船,自然可劲儿给沈氏上眼药。
圣上本就疑心,眼下不过是将这疑心放大了。
“不必派太医。”纪鸿羽摆摆手。
“是。”
纪鸿羽看了外间一眼。
“若是再闹。”
他神色冷了下去,又咳了几声。
“一并重罚。”
“奴才明白。”
……
殿外沈子濯眼见姜藏月都说了出来,更是口无遮拦地谩骂着,什么难听说什么。
青衣少女垂着头,似委屈得不敢出声。
接着沈子濯被拖出去了,因为惊扰了圣上被按在水缸里洗洗这张嘴,那飘满枯枝败叶的水缸从他头淹没到脖颈,他手指在缸壁疯狂挣扎,被割得鲜血直流。
姜藏月站在阴影里瞧着。
缸中水花四溅,叮叮咚咚,分外好听。
第206章 狸猫
沈子濯觉得自己快淹死了。
淹死前他又看见了姜藏曼。
长安侯府被发落,他去了关押长安侯家眷的廷尉府,只因为听说姜藏曼长得如花似玉,他想着在死前让她也做个女人好好快活快活,那也算一种享受,可那女子被他用过之后却毅然决然赴死,只剩那双眼死死盯着他。
她的手恨不得从他身上抠挖下一整块肉,后来他胳膊养了足足快两个月才好,水缸里似一双灰白的眼珠蓦然睁开,本就窒息的沈子濯被身后侍卫一把提起来,这才劫后余生惊惧地大口大口喘息。
“不要——”
没了掣肘,他疯狂后退能离多远就多远。
“沈公子若是清醒了合该早些出宫才是。”身侧高显依旧挂着恭敬的笑。
沈子濯咽了咽唾沫。
承清殿外,沈文瑶的人正在为他求情,地上泼洒了一地水迹,恍惚间不知是何年月。
他还在皇宫。
之前的疯言疯语又惊扰了圣上。
“我这就离开。”他踉跄起身,湿衣裳死死贴在身上。
高显皮笑肉不笑:“圣上让老奴提醒沈公子,日后可千万要记得谨言慎行。”
他将拂尘搭在臂弯:“若再惊扰,必会重罚,今日姜尚宫轮值,便由她送沈公子出宫。”
沈子濯手指颤抖,像是对圣上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微臣知道了。”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腿脚终于有了些力气。
“沈公子可还有力气出宫?”身旁传来女子声音。
听见这话,他连喘息都觉得胸口锥心刺骨地疼。
身侧少女还是那身青衣罗裙,面容白皙,神情淡冷。
沈子濯说:“姜月,你以为我就拿你没办法!”
他又说:“父亲不会放过你。”
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算计。
姜藏月走在前方,为他引路:“沈公子,知道为何你爹会生下你么?”
“你说什么混账话?”
沈子濯胸口疼地龇牙咧嘴,忍不住放大声音:“不过就是仗着此处是宫中。”
这话让高显听见:“沈公子,看来圣上说的话您并没有放在心上,况且姜尚宫品阶在您之上。”
他又冲动了。
沈子濯胡乱应声,干脆闭着嘴绞干湿透的衣袍。
待高显走远,他缓了片刻恶言恶语:“你以为跟着纪宴霄有什么出路,迟早会被推出来当他的挡箭牌,圣上同样不会放过他。”
姜藏月抬眸:“沈公子好像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我生来就是丞相府公子。”沈子濯冷笑:“你想要什么答案。”
他根本不想听其他什么缘由。
此刻他只恨不得将这个女人也摁在水中,尝尝他尝过的滋味。
“沈丞相三朝为相,出生高贵,能得圣上看中的确是他的能力,这么多年他与丞相夫人夫妻恩爱传出佳话,可一切在丞相夫人生下皇后娘娘与你时戛然而止,丞相夫人大出血没能保住。”姜藏月说得不疾不徐。
“你与皇后娘娘的出生不过为了保住沈无恙。”
“皇后娘娘入宫于沈氏有了利用价值,是以丞相对她还不错,而你看着是家中嫡次子,却只是沈无恙的容器。所以你被教养得愚蠢无比,不知礼节,朽木不可雕。”
沈子濯忽而想起他幼时,想要什么父亲便给什么,有次贪玩去厨房偷吃糕点的时候听到下人们谈论。
“小公子真是可怜,不知什么才是真正的好,如大公子那般才是老爷真心疼爱的。”
“就是,几块糖又让人日日带着胡作非为就能让小公子心甘情愿每月取上半碗血……”
沈子濯那时不懂,只知道自己有个重病的哥哥,每次去看望哥哥,哥哥总会给他很多糖和银子。沈子濯觉得就半碗血能换得府中将他当成个宝,好像也是值得。
再后来他越发肆无忌惮,他纨绔不化,恶事做尽,又央求父亲给他谋了个京官的职位,实则他根本就没这个能力。
但这样的好日子没有持续太久,沈无恙最终去了,父亲彻底对他放任不管。
这个道理他用了很多年才明白,但却不想明白。
父亲并不爱他。
“那又如何!”沈子濯激动说:“现在只有我!你想挑拨我跟我爹,你以为我会信你吗?我爹就算待我没有一丝真心,那也是我爹,这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有得必有失,我怕什么!”
这个女人必定包藏祸心。
“沈丞相被圣上禁足重责。”姜藏月道。
所以呢?
沈子濯盯着她。
“太子已死,沈氏不得圣心了。”
“谁说的……”沈子濯颤抖着,只是重复开口:“不可能,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藏月静静看着他,看得他汗毛耸立。
在这样的注视下,沈子濯感觉自己像被水漫过头脸,疯狂想伸手求生。
“我沈氏好不到哪里去,你就能好到哪里去?”
“你不过就是安乐殿的一条狗!”他开始口不择言。
“知道什么是狗吗?人家甩块骨头你都下贱的去舔!”
宫中料峭寒风吹得人打冷颤,姜藏月单薄背影如一从青竹,不曾弯下半分,只道:“沈相爷将当年萧大小姐的尸骨带进了沈府。”
“沈府处于风口浪尖,你猜沈相爷想做什么?”
“是为了沈无恙啊,为了一个死人。”
似猜到了某种真相,又似乎被凉风吹生了病,沈子濯站在宫门处呕吐了起来,脸色灰白得吓人。
姜藏月转身离去。
他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
姜藏月回了安乐殿。
宫道两侧秋日金桂丛丛簇簇,总叫人心情跟着也好了几分。
“那姓纪的没让你十二个时辰值守承清殿,也当真是好事。”薛是非从一边冒出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才放心。
姜藏月没说什么。
大家相识一场,薛是非当真是有些害怕她在仇恨里迷失理智。
“住在承清殿那位可是怕死得很,承清殿被潜龙卫保护得密不透风,谁敢轻举妄动。”庭芜刚在主殿收拾,衣袍底下被水沾湿,这会儿直接塞在腰间:“先搞垮沈氏,反正一个都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