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
  从暗刑司离开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少女单薄的身影几乎融入夜色间,瘦得可怜。当年长安候府蒙冤灭门毁在纪鸿羽的手上,现如今也该是一报还一报。
  她与纪晏霄和顾崇之合作,她要以天下为局,要纪氏死无葬身之地。
  但纪晏霄身上的铃蛊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开的,纵然让庭芜将找到的东西带回去,也需要好几十日。
  对顾崇之她尚且能以人情做借口,可对纪晏霄却总觉得有些说不清的亏欠。
  待她替换满初回到廷尉府,江惜霜在府门前等她,约她到汴京摘星楼。见她出来才道:“八月秋社,摘星楼甚是热闹。”她勾唇笑得妩媚:“有些好戏正适合今夜旁观。”
  “走吧。”姜藏月上了江府的马车。
  ......
  夜里安乐殿里同样是走了人又来了人。殿中夜风微凉,纪晏霄罩着一件雪色宽袍,在看着一份书卷。
  “姜姑娘才离开暗刑司没一会儿。”庭芜在一边儿给自家主子沏茶:“这太子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纪晏霄抿了茶,说:“今夜以后,我们又会多一名盟友。”他眉眼如水波温润:“......可动了刑?”
  庭芜放下茶壶,挠挠头:“就是狼狈点儿,倒是
  没怎么着他。”
  纪晏霄将茶杯放下,道:“那就依姜姑娘的意思将消息透露给沈相,另外再派些人去宣传东宫太子之事,勿要怠慢。”
  话音刚落,安乐殿有人踏了进来,声音爽朗:“纪大哥。”
  “见过二殿下。”纪晏霄含笑。
  庭芜看了来人一眼,自觉退了出去,拿着网兜又去殿外打蝉去了。
  “如今父皇病重,朝中事务更是成了一团乱麻。”纪烨宁依旧是锦衣玉带,面上一副极其愁苦的模样,倒真像只是随便吐槽吐槽。
  可实际就是华贵妃在背后已经坐不住了,太子入狱,沈文瑶被禁足在崇明宫,沈氏近日同样在纪鸿羽面前不得脸,如今可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只要拉拢纪晏霄。
  纪晏霄仿佛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二殿下一心为朝中之事烦忧,如今圣上病重的确令人困扰,晏霄思来想去良久,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从前二皇子吊儿郎当的名声已经被如今懂事孝顺的名声覆盖,已是少有人想起他从前招猫逗狗的不着调行为。
  纪烨宁点点头,皱眉哀嚎:“可不是嘛!母后近日也是听到这些消息着急上火,可毕竟辅佐朝政我也不会,眼下太子又在牢狱中,这事儿可真麻烦。”
  纪晏霄静静听着。
  纪烨宁看着殿外庭芜在打蝉,他似无意提了几句:“太子皇兄也真是,贪污私盐也就算了,还敢在铜雀台祭祖的地方做下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父皇想必是真的恼了他,可就算恼了,公务堆积这么些时日再不处理,只怕底下都要怨声载道了。”
  纪晏霄笑得温柔,递了茶给他。
  “你说这事儿让不让人头疼?”
  “二殿下总会解决的。”
  “说来太子近来精神不济,想来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只怕夜夜害怕那些冤魂找来,二殿下若是有时间,可要好好安抚才是。”纪晏霄一双含情眼里犹如淌着一汪春风。
  “成,我得了空就去,今夜秋社汴京可好是热闹,姜尚宫没有陪着纪大哥?”纪烨宁假装好奇开口问询。
  “她很忙。”
  “也是,看来姜尚宫也没那么在乎男女私情,这话我也就随便说说,纪大哥可别放在心上。”纪烨宁连忙捂住嘴。
  风过时吹动了纪晏霄的袖袍,他笑:“不会。”
  他从不与将死之人计较。
  寒霄熠熠降祥天,宝炬千重夜未眠。
  汴京东街挨挨挤挤挂上了灯笼彩铃,万家灯火,明亮如昼。携着赤光和扑鼻香透窗映衬在一旁小巷。
  小巷里蜷缩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面朝路过行人之时连连哀求,只为讨得几碗社饭饱腹,不过多是空手而归罢了。
  “各位公子小姐!赏碗饭吃吧!”
  “大人不吃,孩子快受不了了,求求你们了!”乞丐们蓬头垢面,嘴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
  路过马车徐徐停了下来。
  车帘挑起,青年露面间,犹如谪仙,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升仙离去。
  “将社饭给他们,吃饱也好做事了。”
  “多谢公子!”乞丐们接过社饭,很是感激。
  马车似从未在这里停留,不留一丝痕迹。
  ......
  秋社摘星楼下车马粼粼,人流如织。
  东街之上河面有水灯飘远,星星点点,分外动人。
  二人也随大流放了水灯,这才登了摘星楼。
  摘星楼处于汴京最高的方位,几乎可将整个汴京全部收入眼底,是以逢年过节的时候总有不少世家娘子登楼赏景。
  “今日的确是热闹,若非是提前预定了位置,只怕也不知道被挤到哪个犄角旮旯去。”江惜霜单手支颐往下瞧,小贩走街串巷,叫卖声十分悠长。
  姜藏月问:“来看什么?”
  若是来看廷尉府和沈氏的下场,她倒是十分乐意。
  “瞧这位小娘子说的,不来赏景占着这么好的位置做什么?”有姑娘不忿开口。
  江惜霜扫了她一眼:“有本事就定位置,没本事就闭嘴。”
  “你是哪家的娘子,这么没礼貌?”
  那姑娘没忍住继续说话:“来摘星楼除了赏景自然还是看人了,今夜听闻吏部尚书纪大人会经过东街,姐妹们自然是来看的,你们若无心,不若我出了银子,将位置让出来。”
  “真是让人厌烦!”
  姜藏月顿了顿:“......来看纪大人?”
  姑娘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姑娘还想说什么,江惜霜报了一句户部尚书府,她就被小姐妹们劝走了,江惜霜浅笑了一声。
  “瞧你日日像个小苦瓜似的,便是不来看纪大人,也有一个好消息。”
  “摘星楼整点会敲钟。”
  “安老夫人丧了。”
  钟声方响起,姜藏月下意识往下看去。
  灯火阑珊,万人空巷,青年穿行于闹市。
  暮江寒,人响绝。
  更着朦胧微月。
  山似玉,玉如君。
  相看一笑温。
  第190章 废黜
  夏日临近尾声,热意却依旧黏糊笼罩在整个汴京,街上小摊小贩脖子上的帕子被擦得湿乎乎的,就连糖果外包装上写好的字都像涂在女子唇上的口脂一般化开来。
  沈丞相一颗一颗收着桌案上的棋子。
  棋盘之上黑白子交错,凌乱不堪,片刻后他手中的棋子全部滑进了棋盒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转开眼看向院外。
  东宫太子被废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只是暂时未确定发落到哪州哪府。
  听闻二皇子纪烨宁曾去暗刑司看过太子,而后太子发了疯一样的打砸东西,一双眼红得跟兔子一样不正常。
  改立太子的旨意一封一封又出现在纪鸿羽的御案之上,文瑶求了他几次却也没办法,秋社日那夜汴京也出了事,灾民乞丐与羽林卫起了争执,争执间说是太子玩弄人命巫蛊之术,这才导致长临皇朝民不聊生,甚至出了人命,纪鸿羽再度震怒。
  “大人,廷尉府拒而不见。”有亲信进院中回禀:“安老夫人昨夜逝世,似乎也怪在咱们府上。”
  太子人不人鬼不鬼,想必改立太子的折子也少不了廷尉府的那一份,明面上又有个二皇子虎视眈眈,沈氏当真危矣。
  偏沈子濯是个不成气候的,都到了这步田地,他还不知道收敛。
  沈丞相闭了闭眼。
  旁的人可以去暗刑司探望太子,可唯独沈氏没有理由去。
  是以情况也越来越糟糕。
  亲信又道:“太子殿下虽然被废,可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说来那夜铜雀台之事虽然安大人通禀了圣上,可最先察觉不对劲的人却是当年被发配过去的陈滨。”
  沈丞相也想到了这一层。
  陈滨从前是暗刑司的人,可因为得罪了指挥使又得罪了安乐殿这才被发配去看守铜雀台,是什么样的威胁让他敢冒着得罪沈氏和太子的风险出来指证太子?
  而听闻太子动手的那个人是陈滨主动送过去的。
  “找吏部尚书。”沈丞相缓缓起身:“老夫愿欠他一个人情,去一趟暗刑司。”
  方至暗刑司,闷热之后雨声加剧。
  大雨几乎淋湿了沈丞相半边身子,伞在风中也似被吹得血肉模糊。
  暗刑司内光线昏暗,纪烨晁垂着头看不清神情,旁边看守的锦衣卫神情冷肃不近人情。
  邢架上新旧沾染的血迹重叠,他被绑在架子上,头上的小窗是开着的,窗扇随着风声摇晃。
  沈丞相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
  “本宫是太子......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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