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哆嗦:“尸体和那个女使一起看着本公主,好吓人好吓人!他们活过来了!”
秋蝉拿了扇子替她扇风。
“本公主要去找母妃。”纪玉仪说着急匆匆就要穿鞋往主殿而去,今夜的事实在太骇人了:“定是有人要害纪殿下,本公主要告诉母妃,说不准是那女使的狐媚子脸惹来的。”
秋蝉知道纪玉仪的心思,只能尽力劝着她:“公主,这会儿娘娘都睡下了。”
“母妃不会怪我的,本公主害怕,有人要害纪晏霄......”
她一入梦就见逐渐向她逼近的尸体,而那眉眼干净的姜女使波澜不惊就站在一边看,看着尸体一点点掐上她的脖子,直至再无声息。
纪玉仪眼中的热泪滚下。
“秋蝉,要告诉母妃的!”纪玉仪不想再耽搁了,只使唤了人就要梳发:“将灯全部点上。”
“公主。”
秋蝉只叹息道:“奴婢知道您是真心喜欢纪殿下,可若是今夜之事惊动了柔妃娘娘,公主从今往后怕是再踏不得安乐殿的门了。”
纪晏霄......
提到心悦之人,她只觉得心中酸楚难言,张了张嘴:“若不告诉母妃,安乐殿也可能将来还会出事。”
秋蝉奉上热茶:“公主,安乐殿如今因为纪殿下进入吏部已然是有些树大招风,您又这般常常去安乐殿拜访,宫里多少双眼睛都看着,柔妃娘娘也未必不知道,兴许今夜之事是何人给的警告呢?”
“公主既然觉得是那女使惹出来的祸,想办法调走不就行了?”
纪玉仪喝了热茶,总算缓过来几分:“怎么调走?”
她在宫中要什么有什么,便是其他姐姐妹妹也没有她得父皇宠爱,难不成为了一个宫婢要嚷嚷得人尽皆知,或者她出手莫名其妙调走别人宫里的管事女使?
“公主怕是忘了,前几日越贵嫔与您一起去给太后娘娘请过安。”秋蝉笑着回话。
纪玉仪顺着她的话就想到了越文君,那个女人?
前几日她恰好得了一个好看的粉紫雾花瓶,想着就去送给太后娘娘,出来时就碰上越贵嫔。
越贵嫔从前就与华阳宫的舒妃结了怨气,舒妃死后,她找不到人出气就打主意在姜女使身上,谁知姜女使恰好入了安嫔和华贵妃的眼去教导皇子算学,这才没了法子。
所以那日越贵嫔与她相遇在太后的寿康宫绝非偶然。
那日越贵嫔抚着肚子,只笑道:“五公主安好,嫔妾听闻您最近这段时间老去安乐殿,许也是为了纪殿下吧?说来安乐殿的女使还是纪殿下亲口问嬷嬷留下的。”
纪玉仪当即心里泛酸:“亲口留下?”
越贵嫔自是颔首,亲口挽留自是在心里地位不同,五公主想要纪晏霄,必定是要弄走姜月的。
随便安个什么偷盗的罪名不就得了。
纪玉仪虽是心酸却也不是傻子,越贵嫔分明出的馊主意。
安乐殿的一等女使若是在殿中偷盗,则说明纪晏霄御下不严,可非是连累了他的名声,他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多少人等着再踩他几脚呢,更何况她没有在姜月身上看到她对纪晏霄有任何别的心思。
越贵嫔被她拒绝也不恼,只是笑:“五公主终究会明白,嫔妾不会害您的。”
当时没注意的事如今纪玉仪想起来竟觉得越贵嫔兴许只是好意呢?
“秋蝉,当真不会损害到纪晏霄?”她仍旧犹豫。
喜欢一个人不是连自己都变得面目可憎。
秋蝉只叹息:“公主,心悦一人本就自私,何来大度?”
“和喜宫和华阳宫从前本就有私仇,姜女使又是从华阳宫出来的,对纪殿下没有意思最好,可殿下亲自要人,应是有几分意动,公主万莫将自己处于尴尬之地。”
“如今已经豁出去了不是么?”
想到她金尊玉贵总不能与一个女使争人,那才是丢了皇室的脸。
纪玉仪沉默了好一会儿。
秋蝉服侍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公主的心思,单纯不愿有害人之心,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东西,必定是分毫不让自私至极,只是不愿做出丑恶的嘴脸。
所以这个恶人,出主意的人,一定是由底下的宫婢提出来的,将来出了事公主也会推的一干二净。
然若是她今夜放纵公主去找了柔妃娘娘,明日说不准就因为公主身边的人不懂规矩,无声无息就消失了。
秋蝉这些年伏低做小过得艰难,想要保命也不过是因为宫外还有一个老母亲和妹妹,她不能出事。
如今公主喜欢纪晏霄,便是撞得头破血流也是公主自己的事,她只想活着,哪怕再挺不直腰杆,卑躬屈膝。
秋蝉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公主,纪殿下并不拒绝您去安乐殿,必定是有机会的,只看公主了。”
窗外长夜深深,花影摇曳,屋中烛火时明时暗,映得少女面颊娇俏,纪玉仪攥了攥拳。
“秋蝉。”
“吩咐下去。”
第71章 赴死
安乐殿近日少有纪玉仪的咋呼与喧嚣。
平日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殿中等着纪晏霄,任凭庭芜怎么明示暗示都不肯走,现下倒是有两三日不曾踏足了,庭芜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觉得是好事儿。
天际双燕低飞,姜藏月手上拿着一些白色粉末在往池子里撒去。
生机粉是她昨夜调配出来的,那池子里的红鲤自落了尸体后就有些不太精神,姜藏月夜间便睡得晚些,一点一点将生机粉配出来,池子弄脏了,重新清理干净就是。
白色粉末入了池红鲤争相夺食,片刻间便如之前溅起水花。
满初也托腮在一边儿乐了:“感情这些红鲤也要吃些好吃的才肯动动。”
姜藏月收好剩下的粉末,又瞧了一眼收割好的大葱道:“我去一趟冷宫。”
宫阙风动叶响,只片刻间大雨呼啸落下,地上溅起数片水花。
姜藏月撑开油纸伞走进雨中,于天地之间这道身影是这样的渺小,檐下庭芜忍不住张嘴喊住:“姜姑娘,雨太大了,要不等雨停了再走?”
“去冷宫看那什么李贵
人也不用这么着急啊。”
姜藏月抬眸,那双眸子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没有波澜也没有情绪:“不用了。”
满初连忙跟上。
庭芜愣了愣,感叹:“长这么好看,一张嘴冻得人哆嗦。”
“那李贵人也该没几日了。”
*
大雨滂沱,本就偏僻阴暗的冷宫更是兜不住四面的风。
内院杂草丛生,檐下疯妇痴笑,口中念着圣上封妃。雨水蔓延至低矮的门槛,晦暗屋间,那抹唯一的素白也渐渐褪色。
摇摇欲坠的床榻上李贵人嘴唇干涸,双眼无神躺在榻上动弹不得。
李贵人在十日前被纪鸿羽打入冷宫,就连贴身宫婢都不允带上,她身后无母族,身前无人护,得罪了当初将她从泥潭拉起又打入深渊的人,活该落得如此地步。
她一人在冷宫等死。
她身上的衣襟全是褐色污迹,许是来喂药的人很不耐烦掰开嘴硬灌的,不再顾忌一个冷宫弃妇。李芸目光迟缓落在窗前唯一的光亮处。
光亮处雨落如珠,檐下铃叮当作响纠缠不清。
似她刚入宫第一年。
李芸笑了,又止不住疯狂咳嗽。
人这一辈子太短了,未至年逾古稀,而今不过二十。这一生惟愿家人相见,可纪鸿羽却毁了她的念想。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当真是要死了......
李芸嘴角溢出血迹。
宫里的女人哪个又花有百日红。当年入宫无非想着圣上能替她寻一寻胞弟,但如今至死,都不得见上一面。
明明就在汴京,就在同安巷,仅仅隔着一堵宫墙,只要她能出去,就能见上。
可兰秀阁关上了,婢子遣散了,她也起不来身。这么些时日要抱憾带到地底去。
她还没有亲眼见一见胞弟,还没有问上一问这些年过得如何,甚至没能说上一句话,怎么就要死了呢?
帝王之心当真太狠了。
冷宫的浮尘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血就吐在衣襟上与褐色药渍混迹,如一朵即将凋零的虞美人,连同花枝一起折断。
破败冷宫,大雨重重。
屋内也渐渐开始有了潮湿积水,电闪雷鸣间与屋中那微弱的烛火相映衬,也只剩下几分残垣破窗。
李芸又是狠狠咳了几声,眼见滚落榻下,半天没爬起来。
屋外传来踩水声,步步靠近。
没等她抬眸,墙上的墙皮许是因为近日雨水丰盈太过潮湿,一块块掉落床榻,竟是连唯一栖身之所都破坏了。
她浑身僵冷,大口大口的喘气,瞧着顶上一大块即将掉落的顶,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