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越文君摸着自己的肚子神情不明。
  她的肚子跟圣上说的有孕一月有余,圣上因着此桩喜事准了她回越府会亲,但想着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于是她只约了母亲。
  母亲尚不知情还在与她闲话,只欢喜说着要给小皇子裁衣,准备鞋袜,教着她如何养育小皇子,话赶着话,竟沉闷得让她喘不过气。
  她瞧着樊楼各楼之间飞桥栏杆相连接,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楼下有人作歌,亦有人吃得大醉,万井喧嚣。
  没有选择,只能放手一搏。
  越文君心思在心底过了一圈儿,最终选择闭口不谈,便与母亲笑语闲聊,只是皇后娘娘派给她的人雪仪,怎生好半晌不见踪影。
  ‘雪仪’身着青衫,一张方圆脸无甚出彩,此刻于樊楼阶梯之上堵着桂嬷嬷勾唇笑:“桂嬷嬷好雅兴,贵嫔娘娘来此也能遇着你。”
  桂嬷嬷心里咯噔,这是让发现了,不过她还是尖利着嗓子叱骂:“老身做什么事情未必还要跟贵嫔娘娘汇报不成?”
  “自是不必,奴婢只是觉得很是巧,不知桂嬷嬷出宫是为......”
  “老身为舒妃娘娘采买!”桂嬷嬷忙不迭道,‘雪仪’忽而笑起来。
  见着‘雪仪’面有怀疑,她尖利着嗓子:“一个婢子也敢拦着老身为舒妃娘娘采买,你有几个脑袋不够掉的,舒妃娘娘若发了火,将你杖毙都是轻的!”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雪仪’自然不会阻拦,遂让了路。
  碰巧楼上越文君二人去了樊楼桥上观景,回来时正撞见桂嬷嬷在雅间内桌案旁,桂嬷嬷冷汗如雨。
  “桂嬷嬷为舒妃娘娘采买到贵嫔屋内了?”‘雪仪’唇角弧度上扬,又带着几分嗤笑。
  桂嬷嬷有些腿软。
  她方才在壶中下药并未搅匀,余下的也还在她怀中。
  近来时日娘娘本就因为她办事不利对她牵连,好些事都交给了姜月那个贱蹄子,如今她手上只剩下越贵嫔这么一件事,现下还被逮了个正着。
  跟着越贵嫔来樊楼之前她早就做好万全准备,也有人为她盯着越贵嫔的动静,分明两人去了飞桥之上观景,怎会转瞬之间又回了雅间。
  如今,她身处其中,这个谎要怎么圆?
  桂嬷嬷想着要不要承认,或直接供出舒妃,但终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梨花木凳上气势迫人的越贵嫔发了话,嗓音沉冷而缓慢,带着缕空点翠镶珠冰梅纹护甲的指尖在壶中搅散粉末:“桂嬷嬷,今日可能跟本宫解释清楚?若是解释不清,便遣人直接送去暗刑司——”
  就连一旁华贵老妇也是沉了脸,桂嬷嬷一急,嘴跟着快了还死不承认:“老奴是走错了屋!”
  飞桥另一端,同是雅间的屋内,姜藏月扫了一眼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宫婢,眼波平静。
  东窗事发。
  桂嬷嬷选择今日对越文君出手,她自也选择今日让满初假扮了雪仪。
  皇后宫里的婢子,越文君纵使再不情愿重用,便也只能选择信任。
  四门的
  人皮面具,尚还未有其余能及得上。
  那人嗤笑的言语还犹在耳:灭门之人,不过似荒野里的一把青,权贵即便倾车碾碎,轴轮草芥,荣枯如何?
  荆棘路.....
  用什么去善终。
  姜藏月瞧着桂嬷嬷那张脸,似是触碰到了什么久远的记忆。
  雅间内,桂嬷嬷冷汗沁湿了地面。
  那半包药装在她怀里,如烫手山芋。
  越贵嫔依旧品茶赏景,看似一句话都未多说,实则压力如一座山狠狠压在了她背脊之上,她反复想出卖舒妃,却因为多年的畏惧说不出口。
  她嘴皮子蠕动无声,只杵在原地,倒是冷汗渐渐汇聚了一滩,再眼前恍惚,那半包药就这么洒落了一地。
  药落了。
  怎么会突然掉出来?
  岂非如今是铁证如山!
  桂嬷嬷蓦然瞳孔一缩,飞快伸手将药包捡起揣进怀里,试图欲盖拟彰。
  “贵嫔......”她心底发寒。
  ‘雪仪’勾唇出声:“桂嬷嬷是在向贵嫔下药。”
  “老奴不敢。”桂嬷嬷整个人都哆嗦了:“老奴不敢,这定然是旁人陷害老奴!”
  她今日定然是被算计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壶中下的药,怀中揣的东西还不够清楚么?”‘雪仪’依旧是不疾不徐:“您是想要当着贵嫔抵赖?”
  桂嬷嬷跪下磕头。
  她知道今日完了。
  今日还会有谁来救她这条老命!
  她不过是一个奴才,说来说去只是为舒妃办事而已,何至于搭上自己的命!
  是皇后宫中的人在算计她这个老东西?
  桂嬷嬷瞬间抬眸凝聚在‘雪仪’身上,又想着越贵嫔迟迟没有说怎么发落她。
  定然是......定然是......
  想要她背叛舒妃娘娘?
  越文君抿了一口茶,缓缓道:“桂嬷嬷可想清楚了?”
  桂嬷嬷惶恐出声:“贵嫔可是要老奴背叛舒妃娘娘?老奴不敢!”
  闻言,越文君抬眸嗤笑,嗓音更是慵懒:“雪仪,那就送去暗刑司吧。”
  “老身管着越府自也是处置过了不少人,看来你这老东西也想试试。”苍老的声音响起,衣着华贵的老妇终是动了怒,猛然拍响了桌子。
  这老媪年纪却是比她更大,说出的话却是比宫中还要狠绝。
  “遣去暗刑司剁碎了喂狗!家中人一律打杀了个干净。”
  ‘雪仪’笑道:“老夫人明鉴,奴婢这就安排下去。”
  说话间‘雪仪’出了屋子。
  第31章 脆饼
  桂嬷嬷近来勤快了许多。
  舒妃腹中龙嗣还有四日就满四月了,因身怀龙嗣有功将封为舒贵妃,届时其家人得了圣上恩准自也可入宫一聚。
  至于大理寺卿舒彬郁约莫是因舒清受宠,自那日挨了廷仗得了警告官降一级,如今想来圣上是不计较了。
  桂嬷嬷因为会做一味花骨脆饼,纵办事不利也重新回了舒清视线,如今是忙得脚不沾地。
  那脆饼着实味美,重重叠叠娇艳轻薄似花骨,却次次都是用牛皮袋子装着送进了华阳宫。
  舒清指尖捻着脆饼,眉眼松展,尝了一块儿又一块儿不得停:“莫说桂嬷嬷这脆饼本宫倒是喜欢。”
  桂嬷嬷脸上挂着笑,哄道:“娘娘喜欢,多吃些也无妨。”
  “脆饼不多了。”舒清眼瞧着袋中渐空,遂蹙眉:“你晚些时候再多做一些放桌案上。”
  “不过为何次次都要装在袋中?”舒清嫌麻烦,这袋口有些深,总是容易弄脏了护甲。
  说归说,待尝完了牛皮袋中的脆饼,她便也护着肚子去寝殿休息了。
  经一夜再醒来时,只觉身上有些酸软。
  说不出,似骨子里传来的感觉,竟有些软倒了牙。
  舒清起身便托着半张脸,叫来了桂嬷嬷去唤太医,眉眼皱成团,来了气:“本宫如今牙疼的要命,太医来了没有?个个都是庸医,太医院就该全部拉出去砍了!”
  等了片刻之后,须发皆白的太医背着药箱入殿看诊,还是那番说辞:“臣诊得娘娘脉象缓涩而弦,沉取若有若无,娘娘恐怕怒后不振,肝郁气滞,气血运行受阻。臣虽可开得缓养肝气的,还是要娘娘少动气火为宜。”
  舒清将篦子往矮几上一拍,提高了声音:“滚!都给本宫滚出去!本宫牙疼你在这儿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太医院是少了你们吃还是少了你们穿,什么都诊不出本宫要你们何用!庸医!全部滚!”
  这一番连呵斥带辱骂,太医脸色发白,也只能道:“老臣惶恐,还请娘娘恕罪!”
  接着太医连滚带爬离开了华阳宫,抹了一把头上冷汗。
  桂嬷嬷小心翼翼上前:“娘娘息怒,小心小皇子们。”
  舒清头上又冒了冷汗,她扶着肚子起身,人赤脚踉跄下了榻,癫狂般一把掀开了香炉盖子,香于昨夜早已燃尽,旁的匣子里也没有了四月香。
  “娘娘!娘娘你这是做什么!”桂嬷嬷也是心脏一紧,生怕被牵连。
  舒清转身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呼吸越发急促,只唾骂道:“香呢?本宫的香呢?是不是你藏了本宫的香,你也要谋害皇子,本宫现在就可以发落你,贱妇!”
  桂嬷嬷被这一巴掌扇得头脑嗡鸣,更是有些惊惧盯着舒妃如今状若疯癫的模样,太医院什么也查不出。但娘娘没了香就会发疯,如今皇后宫里的雪仪又交给了她花骨脆饼。
  最终,桂嬷嬷只能一步三喘跑去偏殿带回四月香点上:“娘娘莫急,是老奴疏忽了!”
  待香气氤氲开来,舒清面如金纸的脸色逐渐正常,瞧着桂嬷嬷脸上的巴掌更是不明所以:“桂嬷嬷,你脸上被谁打了?”
  桂嬷嬷表情一言难尽:“......”
  她如今虽然身处华阳宫,却已然被迫换了主子,便是看着娘娘长大,但她也有自己的一家人要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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