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童钰往屋内挤进来一步,理直气壮的说:“没见过梦游吗?”
  童方宇嘴角抽了抽。
  睁着眼睛直白说自己正在梦游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童钰没有再跟他搭话的意思,眼巴巴望着言清:“我从小没体验过母爱,小妈应该不介意陪陪我吧?”
  说话间,他已经撞开童方宇,整个身子都进入到房间里面。
  只言清一个人站在门口位置。
  她温柔弯唇:“在那之前,我觉得你该先体验下久违的父爱。”
  语毕,她提步到门外,将两人关进屋里,自己跑去客房将门反锁将就睡了一晚。
  童方宇笑眯眯看着对面的少年:“爸爸的怀抱还是很温暖的。”
  “也许明天就会变冰冷。”童钰咧嘴,眼里的恶意朝他扑面而去。
  童方宇眉头紧皱,只觉后背突然生出一缕寒意。
  他摸了摸脖子,后悔刚才自己掐得重了点。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尽是言清初醒时的迷糊样儿。
  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她发间的清香,是淡雅的空谷幽兰。
  第二天清早,眼下青黑的童方宇翻身下床,他下楼时言清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本少送你去学校?”他拿起一块三明治。
  言清没拒绝他的好意。
  她的车刚好可以留在这里,让司机等会儿送去保养。
  童方宇的爱车是一辆保时捷,骚到极致的亮黄色。
  将车开到言清旁边,他将脸上的墨镜推到头顶,副驾驶的车门自动打开。
  言清正要上车,却被冲出来的童钰拉住胳膊:“你不能坐他的车!”
  他的声音有些急,嗓音微微变调。
  “现在不是你耍小孩子气的时候。”言清不虞看他。
  少年梗着脖子:“我也可以送你!”
  童方宇趴在方向盘上嘲笑他,丝毫没有一个父亲的自觉:“这里可没有能让你骑的小毛驴。”
  未满十八岁的童钰,连考驾照都不被允许。
  言清已经上车,童钰执拗按住车门,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唇,漆黑的瞳孔里不知名情绪碧海潮生般翻涌。
  他最终放了手,自己也一言不发的跟着上了后座。
  近乎贪婪的视线锁定言清的侧影。
  童方宇挑挑眉,没作声,直接发动车子。
  不一会儿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提不上速?”他又将油门往下压了压,表盘里的指针却被限制在一个范围内,没法再往上跑动。
  言清回头看了眼童钰,少年抿着唇避开了她的视线。
  “慢点开。”她眼皮跳了跳,出声提醒。
  童方宇颇为骄傲的说:“本少的技术你放心。”
  然而下一秒,他嘴角的弧度便停滞在脸上。
  正值下坡路段,他踩了踩刹车,却没有任何反应。
  散漫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他抓稳方向盘,极力控制好速度:“刹车片出了问题。”
  “系好安全带。”言清对后座的童钰说。
  童钰脸上的笑容有些病态:“姐姐是在关心我吗?”
  他听话的将安全带扣好。
  能跟喜欢的人死在一起也好。
  反正也没人爱他。
  浑身笼罩在低气压里,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濒临疯狂的颓然。
  车子失控冲向对面车道的货车时,童方宇猛地将方向盘打了回来,冲进路边的绿化带。
  发生撞击的那一刻,言清伸手拦在童方宇脑袋前。
  倒是没想别的。
  光是看在童老爷面子上,她都不能让他出事。
  而后座的童钰也毫不犹豫解开安全带,扑向前座的她想要护着她。
  却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被甩了回去。
  “你没事吧?”童方宇急忙看向言清。
  刚刚那一瞬,他的心好像跳漏了一拍。
  言清摇摇头,看向后方:“叫救护车!”
  有安全带的缓冲,他们只是一点皮外伤,仰躺在后座的童钰却已经陷入昏迷。
  将人送到医院,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复杂。
  第105章 第105章女教师的训狗法则(32)
  好在车子速度不快,又有绿化带上的灌木缓冲,事故不算严重。
  童钰被查出脑震荡,有轻微淤血,幸好没有损伤重要的神经功能区。
  病房里的人还没苏醒,言清和童方宇站到门外。
  童方宇靠在墙边,身体微弓,高大挺拔的身形显出一股萎靡。
  左手指间夹了根烟放到唇边,右手的打火机明明灭灭,始终跟烟尾有段距离。
  许是顾及身在医院,他收了打火机,只将烟捏在手里,用指甲掐成小截。
  言清注意到他小幅颤动的尾指,透过旁边的百叶窗往里看了眼。
  “老头那里先瞒着,这件事我来处理。”良久静默后,童方宇才开口。
  说这句话时,他面上是与平日轻浮相反的沉稳。
  这场事故不是意外。
  他知,言清也知。
  仰着头吐出一口浊气,童方宇进入了病房。
  床上的少年有一张与他轮廓相似的脸,苍白的面色少了与他争锋相对的阴郁冷漠。
  他承认自己很难接受这么大个儿子的存在。
  这辈子他也从未有过结婚生子的打算。
  他的人生信条是及时行乐。
  这小子看他时仇恨的眼神,跟他小时候看父亲的眼神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
  童如海从来都很忙,各种应酬交际各种商务会议,忙到连自己老婆难产都没回来看一眼。
  他的母亲生他时死于羊水栓塞,小时候记忆里关于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他们见面的次数都寥寥可数。
  反倒是长他十岁的哥哥,代替了爸爸这一角色。
  所以他一直很厌恶童如海这个父亲。
  尤其在关系最亲厚的哥哥嫂子为了参加他口中所谓紧急谈判会,而死在那场空难后。
  这股厌恶达到顶峰演变成了怨恨。
  所以他宁可醉生梦死也不愿意进入公司,甚至巴不得童氏就此落败。
  童钰的突然出现,是他荒唐人生中最大的一场意外。
  他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少年稚嫩的脸,苦涩的笑容里含着几分自嘲:“是我错了。”
  在童钰身上他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而他不知不觉也跟童年仇恨的父亲身影融为一体。
  也许他该学习如何去做一个合格的爸爸。
  言清打包好饭菜走到门外时,刚好听到里头童钰大声让童方宇滚出去的怒吼。
  并不想掺和进别人家事的她皱了皱眉,想到童如海那个精明老头几次三番的支持,她纠结的脸稍稍舒缓。
  老狐狸的钱拿着还挺烫手。
  心里感慨一句,她推开门。
  抬眼示意童方宇出去,她坐在床边,自顾拿起一份饭开吃。
  沉着脸生闷气等她来哄的童钰,见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反倒吃得挺香,脸上神色不由更加委屈。
  “想吃自己拿。”言清余光瞥向放在床边置物柜上的饭盒。
  这里不比童家私人医院,没有高级餐厅,她去食堂打了两份快餐。
  童钰盯着她油润的唇:“我要吃姐姐的。”
  言清没惯着他,他皱巴巴苦着脸一副快哭的表情,见她不为所动,知道装可怜没用,安静拿起自己那份。
  等他吃完,言清才再次开口:“为什么这么做?”
  少年抓紧了床单,眸子里沁出冰冷的杀意:“他该死!”
  言清叹息一声:“你应该清楚,他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童钰的脸寸寸白下去,眼里的光浑浊一团像要碎掉。
  是啊,他清楚。
  可他没法不恨。
  成为父不详母早亡的孤儿,他很小就被送到福利院,在那里每天食不饱腹。
  因为他抢不过那些大孩子。
  院长喜欢他出色的脸,多分给他一瓶牛奶,他却因此遭到了其他同伴的孤立。
  小孩子的恶意并不比成年人小。
  跌跌撞撞长到八岁,院长终于忍不住对他出手。
  那人身上恶心的老人味像馊了一个月的猪食,午夜梦回时还会呛入鼻翼。
  侥幸的是,他装乖巧在院长脱他裤子的时候,拿起桌上的钢笔戳进了对方的眼睛。
  害怕的翻窗逃出去,小小的他被人贩子拐卖,又在第二年的打拐行动中被救出。
  他再一次被送到孤儿院。
  幼时不堪的经历让早熟的他很小就学会了伪装,但胸腔中的恨意在日复一日的发酵中淤积。
  他恨生下自己的母亲,也恨素未谋面的父亲。
  恨这个世界。
  更恨自己。
  无法宣泄的怨恨早晚有一天会将他逼疯。
  在童家找到他之前,他就已经查到自己父亲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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